過了巫峽關,在船東的建議下,眾人改變航道,沿長江支流大寧河一路北上。等了許久,王笙的仆從也沒迴來,所以開船是王笙要求的。


    如果不北上,而是順流而下,經西陵峽一路向東南方向,離荊楚大地到是近了。但是離鳳九霄提到大周北境卻是遠了。鳳九霄自然不能和船東直說是去契丹,所以提了個北境之地。但船東久曆江湖,早已是成了精的人物,怎會不知這些人的目的地?隻是江湖上自有規矩,該你問的你可以問,不該你問的你千萬不能問!


    所以到了下一站碼頭後鄭夫人被孫萬榮和李失活帶走了,鄭莊主則留下繼續當人質。


    張若虛因另有重任不得不與鳳九霄分道揚鑣。


    鳳九霄與張若虛雖然是生平第一次相遇,但卻頗有一見如故之意。兩人依依惜別,互留地址以便日後聯係。


    張若虛因與拓跋玄諸人都不認識,所以也未與諸人打招唿,臨下船時隻和龐十五等三人抱拳告別。


    待張若虛離開後,鳳九霄頗有感慨。


    張若虛是去東南方向準備聯合吳越和閩國共同伐周。而自己身邊這位看似個插科打諢的笑匠,實則殺伐果斷的契丹國師,卻是要聯合五國出兵伐周。


    這兩人雖然目標一致,卻“對麵相逢不識君”。


    這便是蜀帝的帝王權術!


    雖然蜀帝才是那個“一切盡在掌握的人”,但鳳九霄此時卻有一種更加超然物外,俯瞰眾生的感覺。就連蜀帝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也仿佛盡在自已的掌握之中!


    拓跋玄和張若虛就像捕蟬的螳螂,而蜀帝則像後麵的黃雀,他們都把大周當成了蟬。


    鳳九霄卻沒有把自己當成獵人。


    因為他既不想捕蟬,也不想吃螳螂,更不想射黃雀,他隻想當自己。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把自己定位成獵人,那獵人的背後仍然有其他獵人。永遠不要隻盯著前麵,要隨時觀察身後的動靜。否則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鳳九霄極目遠眺,看長空萬裏,白雲悠悠。


    在他看來,拓跋玄和張若虛這兩個人便很有意思。


    拓跋玄並不知道張若虛是誰,最多知道他是個微服私訪的蜀國官員。


    而張若虛通過自己和拓跋玄的對話十有八九能猜到拓跋玄契丹國師的身份,但他卻並不知道拓跋玄跑到大蜀國內意欲何為。


    所以這兩人彼此之間明明有共同的目標,共同的敵人,可說是“誌同道合”,但實際上卻形同陌路。


    兩個人都是大棋局中的局中人。


    而其它人也很有意思。


    目前來看,下這盤大棋布下這驚天大局的是蜀帝和遼帝。


    因為他兩人是大權在握且主動出擊的人。


    大周世宗皇帝雖然貴為天子,卻隻能是局中人!他的命運目前來看已經不由自己主宰了。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已經淪落為風雨飄搖大海上的一葉孤舟,隻能隨波逐流,聽從命運的擺布。


    到於北漢、南唐、東瀛、吐蕃皆將自己看成了與西蜀平級的對弈人,卻不知道他們亦是局中人。


    隻有蜀帝明白,這幾國皇帝之所以有這種想法,不外是因為五國都是在契丹的倡導下結成的聯盟,共奉契丹為尊,所以大家都是以契丹為首的對弈團隊,其餘眾生皆為棋子。


    但是蜀帝豈是久居人下之人?他派張若虛聯係南方兩個王朝,就是做好了收拾南唐的準備,等中原大亂,他在背後捅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雷霆出擊橫掃中原,最後與契丹南北對峙,一決雌雄,完成不世之霸業!


    除了蜀帝的心思鳳九霄能猜個差不多,契丹皇帝或者說是那位蕭皇後的心思鳳九霄大致也能猜到。表麵上自然是聯合五國大軍共同伐周,但根本目的還是雄霸天下!


    通過五國圍獵,把大周這頭猛獸至少先削掉一半的爪牙,另外五國當然也是渾身是傷,到了最後大遼鐵騎馬踏中原,橫掃天下,一舉滅掉大周、西蜀、南唐,剩下的什麽吳越、閩、楚、南漢自然順勢蕩平!


    至於東瀛島國遠隔千山萬水,根本不足為慮;吐蕃想和大遼鐵騎硬碰硬根本是找死。所以隻要中原開戰,便注定大遼要笑到最後!


    鳳九霄覺得好像唯有自己才是個真正的局外人。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這世間一切仿佛都看得太透,似乎自己一下子又成長了十歲。


    看來別人總說自己少年老成一點都沒有錯。


    明明年紀輕輕卻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不可取啊不可取。他背負雙手,搖了搖頭,有些不能自已。


    拓跋玄看鳳九霄在船頭那邊呆呆出神,偶爾搖頭晃腦,不知道這少年又想到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


    他不禁想過去和鳳九霄再聊聊。


    長途漫漫,一路寂寥,幾個人鬥鬥嘴打發一下無聊時間倒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聊天還隻能找鳳九霄聊天。


    這裏除了鳳九霄以外,沒人敢和自己聊天。


    和他們之間所謂的聊天根本不叫聊天,隻能叫問答。自己居高臨下的問,他們小心謹慎的答。無趣得很,不如不聊。


    慕容赤雖然是自己的師弟,但大遼的長幼尊卑觀念不比中原差,於公自己是太師,於私自己是師兄,所以無論從哪一點,慕容赤都不能毫無顧忌的敞開心扉,不能和自己暢所欲言。


    李慕華是自己的晚輩,亦是自己的下屬,更不敢輕易和自己隨便說家長裏短。


    他們偶爾倒也有和自己說兩句笑話的時候,但總是味同嚼蠟,因為這笑話已經被閹割得不可笑了。


    所以拔跋玄隻能找鳳九霄傾訴,吹牛也好,強嘴也好,總之棋逢對手,將遇良材,甚至被鳳九霄反殺時他還覺有趣。


    鳳九霄要是講笑話,絕對“原汁原味”,“一絲不掛”,不會因為顧慮自己而將笑話七改八改變成沒頭沒尾的不知所雲。


    不遠處,熊夢煙輕倚船舷,一直在那邊靜靜的看著鳳九霄。


    因為離得遠,又沒礙著自己,鳳九霄實在沒有理由嗬斥她。


    三名護花使者自然伴在左右。王笙和端木燕雖然傷得不輕,但都有自家療傷聖藥,現下已然穩住傷勢,再調養數日便可恢複如初。


    “想什麽呢鳳公子。”拓跋玄走到鳳九霄身邊。


    “我在看兩岸風光。”


    “這兩邊的山山水水幾乎千篇一律,有什麽可看的呢。”拓跋玄沒話找話。


    “國師大人,你這話在下不敢苟同。”鳳九霄當場反駁道。


    被鳳九霄直接懟迴,拓跋玄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遇到了知音似的笑道:“鳳公子,此話怎講?”


    “船東先生,麻煩你過來一下。”鳳九霄直接請船東過來。


    船東笑眯眯地走了過來,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鳳九霄道:“這位先生說,這兩岸風光來來迴迴都一個樣,啊,千篇一律,沒什麽看頭,你覺得這話對嗎?”


    船東尷尬一笑。心道:說他對,你不高興,說你對,他不高興,沒你們這麽十的吧?


    鳳九霄笑道:“我已經說他錯了,事實清楚,隻差證據確鑿,你,把證據擺出來就行!”說得雲淡風輕,卻不容半點置疑!


    霸氣側露!


    船東沒想到白衣少年如此直接,當麵否了中年男子,心道:看來兩人隻是閑聊,應該沒什麽大事。


    他主意一定,便笑道:“要證據就擺在各位眼前,諸位大爺,你看這前邊便是小三峽了。”


    拓跋玄皺眉道:“小三峽?那又怎樣?和大三峽有什麽分別?還不都是綠水青山!”


    船東笑道:“大三峽咱們剛經過巫峽,若產相同之處嘛,確實都是綠水青山,但要這麽說,天下各山各水都可以四字概括,那還分什麽三山五嶽?直接就叫青山得了!”


    鳳九霄哈哈一笑,“青山好啊。蜀地有青山,中原有青山,大遼有青山,問君青山何處有,答曰到處有!”


    “哈哈哈”,龐十五這時走了過來也是不禁大笑。


    船東笑道:“前麵有滴翠峽長約四十餘裏,峽中鍾乳石遍布,石石滴水,處處蒼翠,故名滴翠峽。這便與巫峽不同啊!”


    鳳九霄笑道:“國師大人,這便是不同!”


    拓跋玄居然笑了。


    “你說得對。”


    “我一直對。”鳳九霄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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