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衣著華貴,神情倨傲,一看即是非富即貴的人物,平素頤指氣使慣了。看他們的衣著布料頗似蜀錦,而且先前開口說話那人的口音亦似有些許的川蜀腔調,所以第一印象這幾個人可能來自川蜀一帶。


    但當先說話這人一臉虯髯,身材魁梧,說話猶如炸雷一般,轟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口音當中又似夾雜著晉中口音,又似乎像是晉中人氏。


    “這八人武功都不低,居然一個九境、兩個八境!”鳳九霄心中暗忖,他在猜測這些人的來曆。因為魔教的總壇魔教便是在川蜀,而常家在晉中,所以他特別敏感來自川蜀及晉中一帶的人物。“都說川蜀之人身材矮小,如今這八人雖有胖瘦之分,卻各個身材高大,頗似北方豪傑,不知到底是蜀人還是晉人。”他一時無法判斷便低頭沉思。沒想到他這一低頭不要緊,其他人都是些老江湖自作聰明偏又往複雜之處想象,忽然見到他不說話,大家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麽意思,便跟著有樣學樣,也低頭作沉思狀,皆沉默不語。


    這八人一進來,原本熱火朝天的大廳頓時鴉雀無聲。


    由於四張桌子坐的人數不一樣,有多有少,而且大家的衣著外貌相差也甚遠,所以剛進來這八人到沒注意這些人是否有關聯。對於現場的突然寂靜他們不但沒有懷疑甚至有些自得!因為他們認為全場皆為他們氣勢所震懾!


    似乎感覺到了鏢頭們的異樣,鳳九霄馬上拿起竹筷開始夾菜。


    他剛才喝了不知多少碗,早已有了幾分酒意,所以便有了些隨意,忘記了眼前這些人要麽是剛剛歸順自己,要麽是有心結交自己,此時必然是唯自己馬首是瞻。他不過是低頭思考這幾人的來曆而已卻愣是被誤會成了和尚打坐參禪了!


    之所以他知道大家是怎麽誤會他的,全因那十二個鏢頭和映月八友居然同時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老僧入定!


    一個人做這種姿勢他或許看不出原因,這麽多人同時做一種姿勢他還不知道怎麽迴事嗎?


    想到這些平素或稱霸一方、或個性十足的漢子今天竟然像孩子一樣毫無戒心、毫無顧忌的模仿別人,不覺有些好笑。


    見鳳九霄夾菜眾人亦紛紛夾菜。依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眾人心道:副使大人之所以突然沉默必定與這八個有關。


    既然不知副使大人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那就少說多看!


    少說多看,這也是老江湖的必修課之一!無論是誰,他若列出自己的“十大絕學”,“少說多看”必占其一。全網 .


    那華服虯髯大漢兀自未察覺到大堂中的詭異氣氛,仍然高聲叫嚷:“掌櫃的!快點快點,趕緊拿些好酒好菜!餓死老子了!”


    掌櫃的此時又恢複了往日的鎮定自若。


    他能守住一個號稱當地最大的客棧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倚仗!


    若不是今天眨眼之間在他麵前死了一百多人,他其實根本不會表現得那麽慫!


    掌櫃的不卑不亢地道:“客官需要點什麽?”


    那虯髯大漢這時候卻迴頭觀望不語,似乎等某人說話。八人當中一個紫衣金冠、身材瘦削、皮膚白皙、氣度不凡的年輕人這時候緩緩走向前來,淡淡地說道:“十斤牛肉,二十斤當地最貴的酒,其餘的你看著上。越快越好。”


    言簡意賅。


    但擲地有聲。


    他說話時其他人都沉默不語,即使方才那粗嗓門的虯髯大漢也雙唇緊閉,態度恭謹,一聲不吭。


    仿佛一群狼,狼王不發話,哪個敢先開口?


    這就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就是金口玉言的權力!


    這瘦削年輕人隱然是諸人的首領。


    他沒有明顯的地方口音,是地道的官話,所以暫時無法判斷他來自何方。


    由於鳳九霄一沉默,所有人都悶頭吃飯,熱火朝天的酒戰自動停止,眾人緊繃的一根弦便鬆了,不一會就聽到了幾個韻律不同的唿嚕聲此起彼伏,抑揚頓挫,別有一番趣味!


    所有人幾乎都突破了自己飲酒的極限!打破了自己的飲酒記錄!


    像小謝鏢頭這一頓的酒量或許頂得上他這二十年酒量的總和!


    酒品看人品。喝酒之前鳳九霄便料到小謝會死跟到底。不出所料,小謝中間已經出去吐了無數迴!


    鳳九霄掃視一圈,見那五個波斯商賈已全部伏桌酣睡,鏢頭那一桌小謝和三個酒量一般的鏢師也進入了夢鄉,隻不過他們幾個卻是仰麵朝天,咧著大嘴,鼾聲如雷!其中一個鏢師的口水更是流得那叫一個壯觀!


    至於新加盟的映月八友則狀態還可,或許是酒量真的很好,或許是剛簽下血契的緣故,每個人都在強忍。每個人的臉色都已經通紅,身體有些搖晃,但是頭腦總算還保持著一些清醒。


    黃元參感覺在鳳九霄麵前自己要時刻崩緊一根弦!那是種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稍微一鬆懈鳳九霄便能讓自己灰飛煙滅!剛才那一縷真氣注入自己眉心後似乎與自己融為一體,身體毫無異樣感覺,但他潛意識裏有種預感,隻要鳳九霄心裏一想,就能將他體內封存的魔鬼釋放出來,自己隻有被吊打、被肆虐的份。


    所以他分外小心翼翼。


    讓喝就喝,讓吃就吃。


    唯莊主馬首是瞻絕對錯不了!


    他明明可以將酒水通過排汗化解掉,甚至可以以內力將酒從湧泉穴導入地下,但他沒有這麽做,而是實打實地全喝到肚子裏去了!中間也去過幾迴茅廁。他自然也偷偷觀察鳳九霄是否將酒轉移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鳳九霄的確是在真喝!而且小腹隆起確實是倒進肚子裏。


    從鳳九霄看他們的眼光中他捕捉到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他終於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賭對了!


    那一行八人落座以後,虯髯大漢對那紫衣公子笑道:“公子,明天就可以到京城了,是不是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紫衣公子神情平淡,輕聲道:“談不上歸心似箭。既非故鄉,何談歸意?”聲音中有些蕭索。


    虯髯大漢尷尬一笑:“是我莽撞了,瞧我這腦子老糊塗了!”


    紫衣公子神情落寞,似有無盡心事。


    其中一個華服老者突然道:“少爺,這家店似乎有些不對勁!”


    紫衣公子似乎一怔,“哪裏不對勁?”


    華服老者指著桌上一個淡淡的紅斑,語氣森然地道:“這分明是人的血跡!而且血腥氣味還很濃烈!依我多年經驗,這裏發生的血案超不過兩個時辰!”


    掌櫃的瞳孔收縮!


    這老者的感知能力和判斷分析能力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鳳九霄見那老者一雙眼睛銳利如刀,想不到鼻子竟然也如此厲害,不禁暗自稱奇!


    華服老者這一說起血跡,另外一個錦衣文士也指了一處桌角說道:“這也有一點些痕跡,應該是處理過了。不知道是用什麽東西竟然擦得如此幹淨。若不是吳伯發現了端倪,這幾處血跡還真不好發現。”


    虯髯大漢道:“韓先生說的是!幸虧吳伯的嗅覺天下第一,否則還真注意不到這些細微之處竟然有如此玄機!這家店莫不是一家黑店?”說著便盯著掌櫃的。


    掌櫃的忙道:“客官!話不能亂講!我這店在這望京城少說開了也有三十年了,在客棧這一行,望京客棧不說是名揚四海也是聲名遠播,而我淩某之名,在黃河以北的客棧業當中更是首屈一指!我望京客棧早已開遍北境,豈會開黑店掙那!”


    虯髯大漢冷笑道:“若不是黑店怎麽會有血跡?而且就在這大廳之上?你不會說是客人自己不小心弄破手滴上的血吧?”


    掌櫃的見他有些盛氣淩人,心下有不快,正要辯解幾句卻聽門外又有人來。


    “掌櫃的,上些好酒!”


    三十名黑衣勁衣大漢魚貫而入!所有人胸口繡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雄鷹!人人手裏一柄玄色長刀,鷹刀!


    走路虎虎生風,動作幹淨利落,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


    正是天鷹堡的鷹刀兵!


    鳳九霄眯著眼睛,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曾詠的鷹刀兵本來全在西線與連軍作戰,他居然能分出三十人的兵力,看來西線大勢已定!


    卻聽虯髯大漢對那紫衣公子說道:“這些人好像是天鷹堡的人?”


    紫衣公子淡然道:“行了老沈,不管他們是不是天鷹堡的人都不必理會他們。路上大夥也乏了,好好吃酒,晚上歇了明天繼續趕路!”


    虯髯大漢道:“是,公子。”他想了想,又道:“這裏既然發生過血案,那這酒我們還能喝嗎?”


    紫衣公子看了老吳一眼。老吳道:“無妨。你看那幾桌的客人已經喝了……嗯?這特麽是喝了多少啊?這幫酒鬼!不提這個,你們看他們喝得雖然醉得厲害,但並無異樣,所以酒是沒問題的,而且就算有問題我也能驗出來!”說這話的時候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又顯露出來。


    虯髯大漢一見大廳裏又多了三十多個天鷹堡的鷹刀兵,若再盤問掌櫃的便有可能引發那邊的不滿,因為耽誤人家吃飯了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兩邊一火拚,雖然不一定輸,但公子必然生氣。所以他便緩了緩語氣,“掌櫃的,麻煩你上菜快一點。今天人一下子來這麽多人,從那廚師能忙得過來嗎?”


    掌櫃的不卑不亢地道:“我有五個廚師!”


    沈陽北被紫衣公子壓下氣焰,但心中一團熊熊烈火卻無處釋放,便衝掌握的開噴:“五個?是不少。嗯,是得五個才行,到時候切人肉切得也快是吧?”


    掌櫃的氣得臉色發白:“你!你胡說八道!”


    天鷹堡的鷹刀兵見掌櫃的一直和那桌客人說話,似乎在爭論著什麽。對自己這些人便顯得有些冷落,於是眾鷹刀兵便有些不滿。尤其見到掌櫃的根本沒有拿本子在記,就知道他倆肯定不是在點菜!不點菜你嘮個屁啊!兄弟們都快餓死了!你丫的!


    這時候劉再東便站了起來。他是鷹刀兵十個小隊的第九小隊的隊長。


    他驀然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掌櫃的!過來,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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