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氏的腦子也不是擺設,從前南諾待她好,她多少猜忌是有目的,無非就是覺得韓子鑫靠不住,想在她這婆母身上找到依仗罷了。可是現在她的身體越來越不成了,南諾還把那麽貴重的滋補物往她這屋裏送,她還懷著孕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得著,可她還是送來了,至少說明她是真的希望自己活下去。


    “唉……。”小江氏靠在床頭,腦海裏細細想著這近一年所發生的事情,“南諾雖然出身商戶,卻是有幾分孤傲品性的,明明自己能是鑫哥兒的平妻,卻還是點了頭允了鑫哥兒娶平妻進府。即便有南姑母提的條件,長子必須是從她的肚子裏出來,可那也是長輩為她作的打算,否則她一個小女子豈能做得了主?你看她嫁進府裏之後,鑫哥兒為了承諾在她麵前裝模作樣的冷落了楚心柔好一番,一聽到她有了孩子的消息,立即就將人撇開,重新迴到楚心柔身邊去了。南諾也沒哭沒鬧,默默的忍受了這一切。”


    方媽媽也很佩服南諾的忍耐力,“是啊,大奶奶可忍得真辛苦,先前二奶奶仗著與夫人是表親的關係,背地裏可沒少給大奶奶使絆子,大奶奶都沒有聲張,更沒有在鑫哥兒麵前告過狀,的確是真心想同鑫哥兒過日子的。想來她懷了身孕之後,鑫哥兒對她的態度還不如從前,她也寒了心。”


    “說起來,現如今的國公府早已不複她剛嫁進來的時的風光,她還守在這裏做什麽呢?我不相信那麽精明的南姑母沒給她提過讓她離開國公府的話,但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她都留了下來,並且還在我麵前表現得很孝順,實在難得。”


    方媽媽點點頭,小心翼翼的看向小江氏,“柔姑娘離開後迴到西跨院兒隻歇了一會兒就又到老夫人的靈堂給老夫人跪靈了。”


    “如今我已厭棄了她,她若再不掙些表現,如何能在這府裏立足?”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恨深了楚家人的緣故,一提到楚心柔,小江氏整個人都像針紮一樣的痛。“楚家害了我一家,將連累國公府好幾代人的前程,都怪我,都怪我從前的縱容。可是國公爺卻說不怪我,方媽媽,你說我怎麽能不怪自己呢?”


    眼看著自己夫人眼淚又要翻湧出來,方媽媽連忙出聲安慰幾句。


    等到小江氏睡著以後,方媽媽出門去吩咐東跨院的人幹活仔細些,不要衝撞到了大奶奶。然後又去了廚房吩咐廚娘給小江氏熬一小鍋甜米粥,夫人這幾日味口不好,隻能用點兒甜絲絲的粥。


    再往迴走時,正巧看到韓子鑫一身孝服不知打什麽地方來,神情嚴肅,又帶著幾分落寞。有些話就在方媽媽肚子裏翻湧得不行,她非得到韓子鑫麵前去多幾句嘴了。


    “鑫二爺。”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韓子鑫停步迴身,看到是母親身邊的方媽媽,“方媽媽,是母親找我嗎,她的身子可好些了?”


    方媽媽走到他四步開外站住,然後福了半福,“不是的,是奴婢找二爺,奴婢有幾句話想同二爺說說。”


    方媽媽是跟在小江氏身邊服侍的,韓子鑫能賞幾分薄麵給她,“方媽媽有話就直說。”


    “那請請二爺恕奴婢僭越了,可夫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奴婢瞧在眼裏憂在心裏,實在是不忍心夫人再受什麽刺激,是以請二爺迴去告訴二奶奶一聲,在夫人恢複康健之前,請她暫時不要到夫人麵前去請安了。”


    此言一出,韓子鑫不即臉色就變了,他不悅的看著方媽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母親讓你這樣說的,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方媽媽是小江氏的陪嫁,韓子鑫雖然是記持在小江氏的名下,可他到底還是個庶子,是以方媽媽並不怵他。她不卑不亢的言道:“二爺息怒,這些話是奴婢自己意思。二爺也不必惱,先前二奶奶在夫人麵前的表現二爺可是都看在眼裏的,試問二爺一聲,我們還能這樣吐幾迴血呢?即便二爺你與二奶奶真心相待,可國公府的沒落多多少少的確與楚家少不了幹係,我們夫人身為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候爺卻因為楚家之故沒了性命,接著老夫人又駕鶴西去,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件不是往我們夫人心裏紮冷刀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奴婢隻盼著我們夫人的命能長些,前提就是請二奶奶老實在自己院子裏待著吧,別再出現在我們夫人麵前讓她受什麽刺激了。”


    說完,方媽媽行了一禮就與他擦肩而過。


    留下韓子鑫三步走到欄椅上坐下,久久的迴不過神來。


    他仔細的迴味著方媽媽的話,她一句一個‘我們夫人’,一口一個‘我們夫人’,這態度明顯是與他生疏了呀。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姨娘死得早,是夫人可憐他才將他養在膝下,記在她的名下,算作嫡子。


    這些年他也是憑著養在嫡母名下的這個身份,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全都是按著嫡子來過活的,就連頂好的書院,外出遊學的經費也是從未受到過苛待。


    他早已習慣了嫡母視他為己出,處處為他操心,事事為他思慮。


    可適才方媽媽的一句‘我們夫人’將他徹底拉迴了現實,他是庶出的,嫡母要與他離心了。阿柔向他提議想法子謀個外放的官職,那怕地方小點,偏遠點兒都可以,離開國公府。他也是動了這方麵心思的,可是他沒有門路,原還想著或許能找找嫡母幫忙。可是他連怎麽開這個口的話還沒想好,就從方媽媽的話裏聽出了嫡母有心與他疏離的態度,這無疑是一盆冷水將他澆得透透的。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連問三個這樣的問題,可是沒有人給他答案。


    韓子鑫的腦子嗡嗡的響,就像突然被灌滿了漿糊,稠粘得攪都攪不動。


    天快黑的開始下雨了,這場春雨一直持續到老夫人出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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