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知道南宮世顯會不會真的答應她見母親,碧影心裏一直盤算著要是見不著怎麽辦?


    北國的空氣又幹又冷,屋裏正好有個小書櫃,書櫃裏有不少關於北國曆史和名人傳記的書籍,宣晗拿在手裏打發時間,見著碧影有些心不在焉,就道:“南宮世顯雖然蠢,但在利益麵前他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她已從殿下這裏知道了原來這麽些年皇帝陛下與她母親有聯係,在大唐的那些年,她每年都會得到陛下的賞賜,賞賜之物多數與北國有關,不是發飾就是衣裙,還有些北國當下時興的小玩意兒。現在才知道,那些東西其實都是母親給她的,全都是母親的思念。


    要見著多年不曾謀麵的母親,碧影其實還是有點激動的,隻是多年練就的沉穩已經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


    “奴婢知道了,殿下。”


    次日,早起時雨一直下個不停,雨珠子敲打在屋頂不似大唐京城那般清脆,發出的聲音的帶著悶響。


    因為不想府裏有太多人注意到葦院的情況,綠腰便是看管且負責傳話的關鍵人物。她撐著一柄油紙傘來到葦院,告訴碧影:“你不是想見你母親麽?我們小王爺大發慈悲,允了你的請求,走吧,我這就帶你去見見你母親。”


    碧影迴頭彎腰,替閉著眼的宣晗掖了掖被角。


    碧影看不過去,譏誚道:“一個即將成為廢人的人,你用得著這麽仔細麽?我們小王爺說了,你身上的功夫不錯,往後可以留在他身邊做個女侍衛,隻要能護衛好他的安危,將來在整個北國,你都可以橫著走路。”


    碧影沒理她,替宣晗掖好被角後直接拿了披衣披在身上出門。


    “哼,得瑟。”綠腰啐了句,跟了出去。


    這是大半個月來碧影頭一迴離開葦院,走在迴廊裏的時候綠腰收了傘,傘尖垂地的位置滴了不少的水珠了。她看似目不斜視專心跟著綠腰走路,實則眼神全然在環顧這一路走來所見所聞。北國的大型宅院和大唐區別並不大,惟一有點區別的可能就是庭中蕭條的景象了。


    北國人粗狂,更愛馬匹和草原,隻有有地位品階的人才會願意建個院子把自己的財富和女人給圍起來。在大唐,這個時候雖然不是真正的春暖花開,但該抽芽的已經抽芽,該染綠的已經染綠,哪裏都是一片生機盎然。


    而這院子裏,樹枝樹杆很分明,被雨水打濕的緣故,這才帶著一絲潮氣。


    走進一個圓弧形的空門,綠腰開始撐傘,又走了好一節路,才到一個叫尚芸台的地方。


    綠腰收了傘,碧影也跟著收了傘,接著二人沿著牆根走了一會兒,看到前麵有一排屋子,中間的屋子正開著門,她迴頭對碧影說:“到了。”


    碧影沒作聲,握著傘的手卻悄悄收緊了。


    “阿婆在家嗎?”綠腰喊了一句。


    “進來。”


    聽著多年未聽過的聲音,碧影腳下微頓。她的這點小反應沒能逃過綠腰的眼神,她清蔑一笑,邁過門檻。


    見著母親,碧影以為自己是不會哭的,這些年為保護小殿下的安危,她早已習慣將自己的情緒收盡斂盡,可在真正見到母親的那一刻,哪裏能真的繃得住?


    阿婆臉上也有激動的神情,她緩緩走向碧影,顫抖著手捧著碧影的臉,哽咽著聲音道:“長大了,也長變了,但跟你阿爹有六分像。”


    綠腰受不了這種場合,知道這母女二人不是真無動於衷就成,她說:“你們母女好好敘敘舊,我就在門口等著,碧影姑娘不識得咱們王府的路,我還得送她迴去呢。”


    布來儲芬母女兩個看都沒看綠腰一眼,她拉著碧影走到一旁落坐,緊緊握著她的手,又細心的替她拭淚,“昨兒聽說你迴了北國,我還以為是假的,沒想到我還真能在活著的時候見著你,自從你失蹤後,我一直以為你跟你父親在一起呢。”


    母親明明知道她這些年在大唐,卻仍然這麽說,想來這話是說給外頭偷聽的人聽的。


    “當年父親重罪,咱們母女落難,辛得太子妃娘娘搭救,讓我照顧好小殿下,我便跟著他去了大唐,這麽些年沒有消息,我也以為母親你不在人世了。要是早知道母親還活著,女兒早就離開京城迴來了。”


    “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服侍人,能如何?”碧影邊說邊拿眼斜向外頭,然後從袖口裏掏出一封信遞到母親麵前。


    布來儲芬迅速收起塞進坐墊之下,繼續與碧影說著久別重逢的話。


    綠腰在外頭聽得百無聊賴,便將手伸出屋簷接水珠子玩兒。要不是小王爺非得知道這母女倆都說了些什麽,她才不願意聽這些讓人起雞皮的酸話。


    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去,母女倆各自聊完自己這些年的近況。綠腰也覺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要開口讓碧影離開,一個小婢子衝衝趕來,喊,“阿婆,二王妃來拜見大王妃,送了好些名貴藥材,大王妃讓您過去點數,入庫。”


    阿婆立即就從屋裏走出來,身後跟著碧影。


    “我知道了,這就去。”


    布來儲芬要去辦差,自然不能跟碧影再多聊,母女二人在叉路口道別。


    雨也停了。


    綠腰依舊走在前麵,碧影靜默無聲的跟著。隻是很不巧,迎麵走來了赫連敏和南宮世顯的兩個姬妾。


    赫連敏一見著綠腰眼睛就忍不住放毒,聽說昨日小王爺又與這個賤婢荒唐了好幾個時辰,連晚膳時辰都錯過了。


    綠腰自然感受到赫連敏投來的敵意,但她仗著有小王爺的寵幸,半分不懼。說什麽想將她趕出去,她昨日躺在小王爺懷裏的時候軟語軟言告了赫連敏一狀,小王爺說她若是被趕出去,他再將她找迴來便是。有了這句承諾,綠腰有足夠的資本有恃無恐。


    “妾身見過小王妃。”


    聽著這得意洋洋的話,不僅赫連敏惱怒,就是跟在她身後的兩個姬妾也忍不住翻白眼。


    “綠腰,我警告這你很多次了,別仗著小王爺寵幸你,你就可以尊卑不分,你隻是小王爺身邊的奴,見著本小王妃你得自稱‘奴婢’,‘妾身’是妾侍的自稱,你進府這麽久了,一直改不掉這個錯誤的習慣,難道是不將我德親王府的規矩放在眼裏嗎?”


    綠腰真心覺得累,每次見著赫連敏不是被她陰陽怪氣的指責就是被她頤指氣使教訓,但凡在這府裏有點依仗的誰能受得住?


    “迴小王妃,小王爺雖未明著給妾身名分,但妾身在小王爺麵前就是這樣稱唿自己,小王爺都沒說什麽,小王妃卻要揪扯住不住,莫不是小王妃你不把小王爺放在眼裏?”


    這話像根尖銳的針,猛地紮進赫連敏的心髒,她被激得失去理智,順手就是一耳光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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