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榮換了身幹爽衣衫,來到宵哥兒住的屋子。此時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書案收,低頭垂眸,認認真真的練著字貼,阿蘿在一旁小心侍候,看到宵哥兒練好一個字,就會心笑笑,揭開一張字,讓宵哥兒繼續練下一張。


    聯榮沒有立即出聲打擾,站在簾後默默看著宵哥兒。這是他和嫣如的兒子,長得這樣乖巧,這樣好,要是嫣如還活著,該多欣慰呀!可惜現實永遠都是殘酷的,嫣如帶著對他的埋怨和恨離開人世,讓他牽腸掛肚痛苦一世。


    阿蘿不經意的抬頭,看到耿榮站在簾後,輕聲提醒,“公子爺,大將軍來啦。”


    宵哥兒猛地抬頭,看見耿榮撩簾進來,他立即擱下筆,跑過去,“阿爹,你來啦。”


    這一聲阿爹,直聽得耿榮冰冷的心注入了一絲溫暖,他彎腰抱起宵哥兒,“阿爹想你了,來看看你。”


    宵哥兒的手碰到耿榮的頭發,他問,“阿爹,你的頭發怎麽濕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阿爹過來沒打傘?”


    “阿爹著急見宵哥兒,就一路跑過來了,忘了打傘。”


    聽到耿榮這樣說,宵哥兒很高興,“我寫了好多字,阿爹快去看看。”


    “好,阿爹去看看。”


    宵哥兒還小,練的字貼筆畫不難,他寫了有二十幾頁,看起來十分用功。耿榮表揚道:“宵哥兒的字寫得真好,比任何人都寫得好。”


    “不對,還有人比我寫得好。”宵哥兒稚嫩的聲音反駁道。


    “哦,還有人比宵哥兒的字寫得好,誰呀?”耿榮作勢也來了興趣,抱起宵哥兒坐在他腿上問。


    宵哥兒說:“衍哥哥,還有晗哥哥,上次我們在莊子裏一起玩兒,一起練字貼,晗哥哥寫得最好,衍哥哥差些,我寫得最差了,所以我要努力,寫得比他倆好。”


    耿榮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衍哥哥,晗哥哥,疑惑的視線淡淡落到一旁的阿蘿身上。


    阿蘿說:“不久前公子爺隨郡主出了一趟府,和宮裏的貴人去城外的莊子上住了幾日。”


    耿榮麵色一僵,隨即反應過來宵哥兒嘴裏的‘衍哥哥、晗哥哥’是誰了。


    皇子何等尊貴,曆朝曆待皇子出宮哪次不是敲鑼打鼓,護衛重重,就這樣毫無動靜的帶出宮去玩,隻怕也隻有宮裏那位做得出來。而且聽宵哥兒叫‘衍哥哥、晗哥哥’叫得這樣順口,想來關係匪淺,這在宵哥兒的前程上,肯定是有大助益了。


    “那宵哥兒就努力,將來考個狀元好不好?”


    “什麽是狀元,阿爹?”


    “狀元就是大唐天下學問最好的人。”耿榮一邊輕輕摸著宵哥兒的頭發,一邊帶著慈父的柔心解釋。


    ……


    宋春花這幾日頗為憂慮,事情要從幾日前說起。


    一日媒人突然造訪,說是給她物色了一門好親事,是她期待中人品貴重、家業有成的人戶,偏偏後來聽說這人戶是嫂嫂給她尋的,這個消息就像是好好一鍋稀飯裏掉進一粒耗子屎,吃下去惡心,倒了又可惜。


    於是她悄悄出門去打聽,才知道對方家境富是富,但是個庶子,還是個姥姥不疼,親爹不愛的庶子,她這要是嫁過去,手裏拽不到銀子不說,恐怕連多說句話都會被訓沒規矩吧。於是很是抵觸,找到阿娘和哥哥想迴拒這門親事。哥哥倒對她這妹妹還有一絲心疼,阿娘卻咬定了牙關就是不鬆口。


    又坐在天井唉聲歎氣好一陣,心裏越想越不如意。她可不想自己一輩子活得憋憋屈屈,連句做主的話都說不起。不行,這事還得去求阿娘鬆口。


    相較宋春花的滿腹憂鬱,向氏自從應下這門親事後,每日過得是紅光滿麵,更是覺著揚眉吐氣。為著什麽?為著那未來姑爺的三十台聘禮唄。有了這即將抬進府的三十台聘禮,向氏才覺得腰杆是真能硬起來了。雖然她時常說自己住宅子姓宋,可這宅子怎麽來的卻是她心裏的病痛。


    外頭的婆子撩簾進來說:“太太,姑娘來了。”


    向氏眉頭一皺,本想找個借口讓婆子將人擋迴來,誰料她還沒張嘴,宋春花就進來了。


    “你這樣沒規矩的樣子,將來嫁人了是要吃虧的,看得我得和你嫂嫂好好商量商量,給你找個什麽教養大戶人家規矩的婆子,仔細掬掬你這野脾氣。”


    聽著阿娘話裏的嫌棄,宋春花撅嘴不滿,“嫂嫂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你不是挺煩她的嗎?怎麽現在待她這樣親近?”


    還不是看在那三十台聘禮的份上?等聘禮一到手,她也更有底氣收拾孫嬉,現在自然是不能得罪啊!


    “說你沒規矩,你還真沒規矩,她是你嫂嫂,有你這做小姑子的這樣挑撥離間的麽?”


    宋春花簡直氣笑了,“阿娘,她對我用心不良,做的可惡事擺在這裏呢,用得著我挑撥離間麽?阿娘,我是不會嫁的,那塗家庶子沒權沒勢,長房又壯,我嫁過去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你怎麽就說不通呢?”麵對宋春花的不識抬舉,向氏也氣得不輕,“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事啊!你想想你若是在鄉下村兒裏,能得這麽好的姻緣麽?塗家是富貴人家,我特意問過媒人,就算是庶子,成婚後也是有家產的,你嫁過去哪裏能吃虧?”


    “你別聽那媒婆子嘴碎,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去打探了,那塗家庶子在家就是個窩囊廢,嫡母就是想給他娶門親,然後隨便賞他點兒渣渣就分出府去,那裏什麽家產,根本想都不用想。而且我還打聽到塗家嫡母強勢得很,連塗家老爺在她麵前都要矮三分,何況是個卑賤的庶子。”


    “你胡說八道什麽?”向氏極力爭辯,“那嫡母真是這麽不通人情,怎麽舍得給庶子娶親用三十台聘禮?”


    “三十台,數字聽說挺多,但依我對塗家的了解,能抬來什麽好東西?肯定都是敷衍我們的。”宋春花就是鐵了心不嫁,她絕不會相信孫嬉會好心到給她選門不錯的親事,“阿娘,你醒醒吧,咱們現在是什麽人家?在京城是立住了腳跟的,讓女兒嫁給一個庶子,你讓哥哥的臉麵,咱們宋家的臉麵往哪兒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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