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盤上的白帕子上擱著一根細小的銀針,江督知扶著宣玨走過去拿起這根細針,在馮夫人的幫助下紮破了孩子的右手指腹,孩子吃痛,在睡夢中開始哭喊。


    趙劉氏聽到孩子的哭喊聲,捂著胸口,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


    反觀貞貴妃,她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一般,眼睛隻緊緊的盯著殿中矮案上的那一碗水。


    宣玨將孩子送到馮夫人懷裏,親自端起那碗水又在江豐督知的攙扶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


    皇帝眼看著自己的皇姐麵無表情的站在自己麵前,就像他下令要她死時的表情一樣,冷漠無情,“有勞皇姐。”


    宣玨聞得這冰冷的聲音,心還是會痛,“陛下,請吧。”


    皇帝看著碗裏有一滴血,剛拿起針就聽見貞貴妃忐忑發抖的聲音,“陛下,不……。”


    皇帝紮了,擠了一滴血落到碗裏。


    沒有任何僥幸之事發生,那兩滴血各自為政,涇渭分明。


    皇帝深吸了口氣,重重的閉上眼。


    宣玨走下玉階,將碗交到江督知手裏,示意他拿著碗繞著眾朝臣走了一圈,讓人看清楚碗裏的情況。


    這一刻,鐵板釘釘,再無迴旋的可能。


    宴殿裏再一次鬧麻了,在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明夫人癱坐在地,一臉的不認命,不甘心,卻又是一副清楚大勢已去的表情。


    貞貴妃衝下玉階,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長公主手裏的碗,一抬手就將碗打翻了,“這水有問題,這有肯定有問題,這孩子就是本宮生的,絕不可能是錯的。”


    看著貞貴妃幾欲瘋狂的樣子,宣玨反手就煽去一記耳光,聲音響起時宴殿瞬間就安靜了。她說,“肖美媛,宮裏的日子是不好過,各宮之間爭吃爭穿都不為過,可你不該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混淆皇室血脈的主意。”


    肖美媛很久沒受到這樣的屈辱了,更是想不到今時這份屈辱是來自她曾經的閨中好友。被打的半邊臉又痛又麻,她捂著臉含淚恨著宣玨,“皇上都說過了,本宮不可能也沒必要去冒這樣的險,你是皇上的親姐姐,你為什麽不信皇上,非要去信一個前來鬧事的賤婦。”


    “滴血認親已經結束了,這孩子是不是皇室血脈的答案也公之於眾,都這會兒了你當我們的眼睛都是瞎的,腦子都是傻的嗎?”


    “啊……。”肖美媛突然大叫一聲,折身跪在地上,“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沒有欺君啊!”


    不少人紛紛搖頭,看向肖美媛的目光再沒有她被冠以貴妃頭銜時的畏懼和尊重,轉而是鄙夷和諷刺。肖美媛受不住這樣的目光聚積,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她是應該受皇帝寵愛,萬人膜拜的貴妃娘娘,不是他們眼中的笑話。


    “陛下,陛下你說句話啊!”


    這會兒的肖美媛,風華盡失,不論她如何的唿喊,皇帝依舊是一張冷漠的臉。


    漸漸地,無可爭議的事實讓她失望了,她看著上首那個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卻在出事後不敢幫她一扶的冷漠皇帝,心中團積的懼意和後怕像突然被一陣風吹走的,清明之後,心裏除了恨,什麽都沒有了。


    此刻所有人都針對她,都在笑話她,肖美媛哭著懼著徒然笑了,她看著皇帝,“皇上,您這是要拋棄臣妾了嗎?您不求求臣妾嗎?”


    皇帝說,“貴妃,朕給了你無上的恩寵,沒想到你竟會幹出此等混淆皇室血脈之舉,太讓朕失望了。”


    接著,肖美媛說出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話,“不錯,臣妾的確偷龍轉鳳,將生下的公主換成了皇子,可是皇上,這一切,您不是都知情嗎?”


    恰逢此時,梁太後趕到宴殿,聽到肖美媛這句話後,身子險些沒站穩。“貞貴妃,你在胡言亂語什麽,皇上正值壯年,宮裏諸多妃嬪,哪個不能為皇家開枝散葉?你以為隻有你才能生出皇子嗎?”


    梁太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在宴殿,她之所以匆匆趕來,是得了長公主半未離宮而是直接來了宴殿的消息。她擔心長公主的直腸子會壞皇帝的大事,可沒想到來到宴殿後她聽到的竟是肖美媛在揭發。


    要是這樁醜事讓肖美媛扯上皇帝,皇帝的威嚴掉在地上怕是掃都掃不起來。


    “嗬嗬……,壯年。”肖美媛接連冷笑好幾聲,淚水模花了她的妝容,此刻看起來從儀態萬千變得儀態盡失,“太後娘娘,您別自欺欺人了,自打去年除夕宮宴,皇上從石階上滾下去後,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如果不是用珍貴的藥材吊著命,隻怕他連龍椅都爬不上。”


    “你住口。”梁太後怒喝。


    皇帝龍體欠安,在朝臣們麵前是絕對的禁事,是會引起朝廷大亂的。此刻被肖美媛曝出來,眾朝臣們的臉色可謂五彩紛呈,精彩至極。


    “什麽正值壯年,太後娘娘,您怕是做夢呢。”肖美媛已是破罐破摔,反正都要死了,她還有什麽可顧忌的,自然要說個痛快。


    “哈哈哈……。”肖美媛又哈哈大笑起來,斜上宣玨的眼睛淬滿了毒液一般,“長公主,你我好歹由小一起長大,我討好你,恭維你那麽多年,到頭來你不念半絲情意,非得置我於死地,你的心好狠啊!”


    宣玨也被氣笑了,“我狠,肖美媛,你是不是忘我剛從哪裏迴來?你知道被套住腦袋,聞著又濕又腐的味道等死是一種什麽感受嗎?你知道被肮髒粘膩的土埋住身體是什麽感受嗎?你見過地獄是什麽樣子嗎?就在不久之前,托你的福氣,本公主統統都體驗了一遍。你現在指責我狠,你有說這話的資格嗎?”


    梁太後一聽這話,心中大駭,想到什麽,臉上驚恐萬狀,“阿玨,你也瘋了嗎?跟著肖美媛胡說八道些什麽話?”


    宣玨自然知道梁太後在害怕什麽,她在害怕自己就著肖美媛的話將皇帝知情偷龍轉鳳之事暴出來,都在這個時候了,她擔心的還是皇帝的體麵和是否能把龍椅坐穩,絲毫沒顧慮過她這個女兒才從死亡的邊緣迴來。


    她沒理會梁太後的聲音。


    宣玨的話又引起眾人一片嘩然,早有人注意到長公主的腳踝受了傷,嚴重到需要人攙扶才能行走,這會兒聽了她的話,無數的疑問在眾人心中騰然升起。而這些疑惑,肖美媛替他們解了。


    “你怪不住我,我也有心想放過你,可你的皇帝弟弟不肯啊,是他執意要殺人滅口,我不過隻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罷了。”


    肖美媛破罐破摔的態度,長公主的控訴以及梁太後的反應,無疑都在告訴眾人一個駭人聽聞的宮廷醜聞。宴殿裏靜得隻能聽見細微的唿吸聲,那個被紮了手指的孩子哭得累了又單純的睡了過去。


    有一個人,聽到宣玨的那些話後,心中驚悸萬分。蘇瑜是肖美媛派人接進宮的,怎麽與長公主遇到一起蝶依是有與他說明,後來長公主既有這番遭遇,那蘇瑜……?


    宣祈不敢再想下去。


    蕭景仁和蝶依還沒迴來。


    “你還敢胡說。”梁太後氣急,“來人啦,將這個混淆皇室血脈,汙蔑皇帝清譽的瘋婦給哀家拖出去亂棍打死。”


    梁太後態度強勢,卻不及攝政王一聲冷語,“慢著。”


    皇帝是顧及身份,一邊隱忍著,一邊尋找機會發難。


    宣祈卻是默默的看著殿中所發生的一切,在沉默許久之後,兩束銳利沉熾的目光迸向宣玨,“她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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