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花園裏的湖麵上,碧若翡翠的荷葉像一柄柄圓形的涼扇,錯落有致的鋪開,巴掌大的荷花顏麵鮮妍的浮在碧葉叢間,兩岸的綠柳在晚風下不規矩的迴旋,一條悠長綿延的小徑穿過花園中央,連著不遠處的長廊。


    宣祈和蘇瑜坐在湖邊的亭子裏,吹著已經涼下來的風閑話。


    “……你說這事情我是接還是不接呢?”蘇瑜一臉愁苦的模樣看著宣祈。


    何氏自從在王府斷了一臂就再也不敢到王府裏來了,傷勢雖然痊愈了,可因為當時她驚嚇過度,養傷期間又從被斷臂之時的恐懼中走不出來,休養不當,每逢下雨傷口都會奇癢無比兼又酸又痛,便徹底在京城住下了。


    她走與不走,對蘇瑜而言關係不大,隻是蘇宗耀覺得自食其言,沒了老臉。不時在京中四下遊曆,也不大好意思到府裏來看她和孩子。


    今兒傍晚那婆子傳話出來,何氏又在家跟蘇宗耀大吵一架,起因是蘇憐的親事。蘇憐今年十七了,早就過了議親的年親,在下河縣時何氏這個瞧不上,那個不入眼,為的還不是要和二房的陳氏比比。覺得蘇玫都能嫁個乘龍快婿,同是蘇家的姑娘,憑什麽她的女兒就不成?這就將蘇憐的親事給耽擱了。


    如今進得京城,家裏又有這麽大個依仗,她憐姐兒的親事自然不落下風了。何氏心裏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現在諸事她是不用出麵,可作為兩個姑娘的父親,蘇宗耀能坐視不理嗎?


    蘇宗耀覺得沒臉得很,他的意思是自己張羅打聽,不願去麻煩王府裏的人。可何氏不這麽想。畢竟他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上哪兒打聽去?就算能打聽得到,又不知根知底,靠譜嗎?


    “不管。”宣祈挑眉,眼中閃過淩厲之色。


    蘇瑜知道那抹淩厲之色因何而來,大概是不想她操心,招惹麻煩吧。


    “好吧,聽你的。”笑嫣如花,望過去。


    這麽聽話?宣祈眼中的淩厲之色漸漸化為質疑,罷了,她想怎樣就怎樣吧,大不了出了事,他替她兜著便是。


    明明是那麽狠的人,笑起來偏偏溫潤如玉,蘇瑜看得有些臉紅,作勢無意的別過頭去,“王爺若是很閑,就去疏雲台看看阿晗的功課,近些時日他歸家的時辰是越來越晚了。”


    這不過是個緩解窘迫的借口罷了,宣晗迴來得晚,是因為書院的騎射課安排在了最後頭。


    見著蘇瑜下巴尖緋紅,宣祈知道她害羞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功課明日再看好了,現在我隻想陪著你。”


    蘇瑜扯了扯,想把手收迴來,奈何力道大不過人家。周圍又守著袁嬤嬤和采玉,蘇瑜心中更是臊熱,“王爺,還有人呢,你就不能正經些。”


    袁嬤嬤和蝶依聞聲,立即禮貌又不失尬尷的自動退避三舍。


    “王妃,王妃。”


    一連串疊聲唿喊驚散了滿亭的滿情時光,宣祈不悅皺眉,蘇瑜起疑惑起身,誰這麽沒規矩敢在王府亂跑亂叫?她看到了雪嬌領著阿蘿過來,阿蘿跑得氣喘噓噓,膝上的裙子破了個大破,明顯是摔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升,“阿蘿,出什麽事了?”


    阿蘿撲跪到蘇瑜麵前,痛哭起來,“王妃,郡主讓奴婢過來找王妃,您趕緊到候府去看看我家姑娘吧,穩婆說她胎位不正,孩子生不下來。”


    蘇瑜倒抽了口氣涼氣,迴頭看了一眼宣祈,“我去去就迴。”然後吩咐蝶依和雪嬌,“蝶依,你去吩咐備車,雪嬌你將阿蘿扶起來,咱們快走,有什麽事路上說。”


    看著蘇瑜等人匆匆離開,青藍從暗處走出來。


    宣祈抬頭看了看天,夜幕已經徹底拉下。不遠處的連廊下,莫總管在指揮仆役掛燈籠,一盞盞燈籠亮起來,輔射了一園和柔和光芒。宣祈闔眸半瞬,聲線徒然驟低,“找到了什麽線索?”


    青藍拱手道:“那人從宮裏出來,屬下一直跟到了長明山。”


    “哼,果真是長明山。”蘇瑜的背影已經在眼中消失了,宣祈重新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有什麽?”


    “王爺,屬於怕打草驚蛇,迂迴到一座小峰的縫隙中棲身下探,發現山坳裏已經建寨紮營,人還在陸續往裏進,雖然進去的人一副百姓打扮,但屬下能確定進去的人肯定都是身手不凡的兵士。”


    宣祈低頭看著杯子裏明亮的茶湯,有一星點兒茶漬沾在杯沿上,纖長的手指輕輕一彈,“皇帝這次可是下了大血本啊!”


    青藍對這句話不好置評,隻道:“長明山的山坳裏有塊很大的空地,屬下還看到豎起不少木樁和草垛,應該是給兵士位操練用的。”


    貞妃母家準備孕婦,皇帝暗中準備軍隊,等到貞妃的孩子百日宴,肯定很熱鬧。


    “時間緊,屬下隻得先迴來稟報王爺,暫時未查出那些兵士是從什麽軍隊裏分出來的。”青藍說。


    皇帝防他防得那麽緊,肯定不會讓人輕易查覺他在暗中操練隊伍準備對付他,自然不可能明目張膽的調動軍隊在京城附近駐紮,這樣從每個軍隊分出來就不同了。大唐大部分兵力都控製在他的手裏,其餘分散的兵力雖不敢與他明著抗衡,但神不知鬼不覺的分出來那麽一小支還是很容易的。


    “長明山裏的情況你不必緊跟,隻需查出那些兵士都是從什麽軍隊裏分出來的就可以了,盡快擬一分名單給本王。”說完,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是,王爺。”


    且說馬車上的蘇瑜聽說了嫣如出事的經過,撐不住胸中悲憤而雙眸緊閉。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負罪感像洶湧的潮水般將她淹滅,無數的擔憂刻畫在臉上,變成無法散開的焦急。


    馬車停在候府後門口,阿蘿引路,雪嬌扶著蘇瑜,淡紫色的繡暗紋邊裙裾走得驚濤駭浪。府中已經安靜下來了,可蘇瑜還是見到兩拔不同服飾的護院相互瞪眼,互不相讓。


    來到一處院落,剛踏進門口,就見謝玉瑤站在丹墀上對院中的仆婦喊,“大夫呢,大夫怎麽還沒來?”


    “大夫還沒來嗎?”阿蘿驚慌地看著謝玉瑤。


    謝玉瑤看到蘇瑜來了,走下丹墀,緊張的看著她,“沒來呢,我都問了好幾遍了,沒來。”


    “不可能,奴婢先通知的大夫,並且再三說清了地址,把府中孕婦生產時有可能大出血的事情都對大夫說了,也再三叮囑他趕緊過來,我才到王府去見的王妃,那大夫就隔壁街醫館裏的,不可能王妃都到了他還沒有到。”阿蘿急得跳了起來,“奴婢再去看看。”


    “雪嬌,你跟阿蘿一起去。”


    雪嬌一點頭就跟了出去。


    餘下的人匆匆進到屋裏,隻見嫣如臉色慘白,頭發像在水裏浸過似的,連頭下的枕巾都汗濕了一大片,感覺她的唿吸有進出無似的,蘇瑜嚇了大跳,撲到床前,先緊緊握住嫣如的手,然後別過頭問穩婆,“都這麽久了?還是生不下來嗎?”


    穩婆也不知問她話的人是什麽身份,隻覺得此女子氣勢不凡,單單一個眼神便叫她嚇得渾身一哆嗦,“老婆子試過端正胎位,可是這孩子就像泥鰍一樣,才端正過去,又滑迴原來的位置,老婆子費心巴力,實在是沒辦法呀。大夫還沒來,眼看著羊水已經沒多少了,再這樣下去,隻怕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啊!”


    “你是穩婆就不能想想法子嗎?”蘇瑜怒喝,不怪她動怒,實在是嫣如現在的樣子太嚇人了,讓人情不自禁就要往壞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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