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月份大了,後期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間,蘇瑜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臉,那溫柔的描繪,憐惜的速度,不用睜眼也清楚對方是誰。


    夜裏寢居的光線都調得很淡,視線模糊適應後,唇角淺掀,“你怎麽還不睡?”


    宣祈逆著光,打落在肩上的暗影更顯得他這個人深遂難測,望著蘇瑜,眸瞳中晦暗難明,“起火了。”


    簡短三個字,卻足以令蘇瑜昏沉的腦袋瞬間清明。


    “別擔心,都沒事。”


    宣祈的話,成功的安撫到她,“真敢下手。”邊說,邊坐起身。


    扯了一個長枕塞在蘇瑜身後,宣祈又拿起剪刀取開燈罩剪了剪燭芯,室中瞬間亮了不少,照得地上的影子也更加幽暗。


    “人已經全部拿下了,天一亮,京兆衙門又要熱鬧了。”複又坐迴榻沿上,宣祈饒有興趣的問,“你猜是誰主張的此事?”


    蘇瑜無語的看著宣祈,“還用得著你賣關子?不是曲家是誰?”


    問她這話的人一直笑得很神秘,這不由讓蘇瑜泛起猶疑,當然是曲家了,可宣祈問的是此事是誰主張的?如今能為曲恆豁出命去的除了曲恆的父母……,不對,“怎麽,難道這其中有異?”


    宣祈沒有細細解釋,隻抬手憐愛的撫著她的發,眼底冰冷一片,“人心啊,遠比我們所見的狠辣。”


    翌日早晨,京兆府門口的鳴冤鼓又被‘咚咚咚’的敲響。


    還有用早膳的崔大人著急忙慌的咽下幾口稀飯,抱起官帽,撩起官袍就往公堂上跑。半路碰到師爺向他匯報,“又是塗家的人,塗昌磊。”


    “本官正找他呢,昨夜他家宅子起那麽大火,卻不見他的人,這會兒打哪兒鑽出來的?”


    這是他自言自語,師爺也不知要怎麽迴答。


    崔大人和師爺來到公堂,落坐後拍響驚堂木,兩邊衙役‘威武’開堂。


    塗昌磊依舊一身素孝,他麵色散發著一役青黑之蘊,有種幾天沒睡過覺的疲憊感,跪在堂上,磕頭時腦袋都發暈。


    不待塗昌磊喊冤,崔大人先發問,“塗昌磊,昨夜你家宅子燃起大火,若不是滅火即時,險些牽連鄰裏,本官找到尋你不見,說,你躲到哪裏去了,為何不敢露麵?”


    說到這個,塗昌磊的眼淚水就包不住,他哭喊道:“大人啊,不是小民不敢露麵,是小民一旦露麵,隻怕就是性命不保啊!”


    這話一落地,崔大人便覺著事情不簡單了,他且不先問塗昌磊躲到什麽地方去了,而是問他,“你家裏的火怎麽燃起來的你知道嗎?”


    塗昌磊先搖頭,後又點頭。


    崔大人就糊塗了,“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迴大人的話,小民起先是不知道的,可是後來捉住了放火的人,這才知道了。”


    “什麽?”崔大人猛地站起身,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又坐下去,“你抓住放火的人了?在哪兒抓住的?你快說啊,到底怎麽迴事?”


    塗昌磊深吸口氣,努力穩了穩情緒,開始替崔大人解惑,“大人,小民家中連遭巨變,雙親接連亡故,小民心灰意冷,恨不得跟隨雙親而去,這樣想著,小民頓然也覺著活著沒有意思,便找借口遣散了家中奴仆,隻留一個老仆在靈堂守夜,小民自己則在房中準備懸梁自盡。”


    聽到這裏,崔大人倒吸了口氣,他忍住滿腔疑問沒打斷塗昌磊的話。


    塗昌磊抹了抹淚,繼續說:“在小民正準備尋死前,徒然想起自己一死,這中後事無人操持,便想著到書房好好寫一封遺書。沒曾想小民路過假山時,突然看到幾個黑影先是在牆外探了探頭,接著鬼鬼祟祟翻牆而入。小民意識到家裏這是進賊了呀,家裏這份基業小民可以不要,但也隻能留給族裏,絕不能落在肖小之人手中。於是小民悄悄出門準備來報官,沒想到半路遇到了巡防營的賀營首,小民帶著賀營首往家趕,還沒到家就見到火光連天,賀營首埋伏在那夥賊人進出不遠的巷子裏,果然不久就見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又從宅子裏翻牆出來,賀營首當機立斷,將那夥賊人拿下。賀營首把刀駕在賊人的脖子上,恐嚇了兩句,那賊人就交待清楚了是受人指示想將我塗家一門趕盡殺絕啊!”


    崔大人有些疑惑了悟,但還有疑惑不解,“那本官接到消息趕到塗宅時,你和賀營首怎麽不露麵?”


    “是賀營首說擔心賊人迴去通風報信,也害怕幕後主使之人會派第二拔人來查看小民的生死,特意將小民和賊人一起帶迴了巡防營。”


    正題來了,崔大人摒住唿吸問,“幕後主使是誰?”


    塗昌磊連著磕三個頭,“大人,是曲家的郭夫人,她想讓小民撤訴不告她的女兒,小民不答應,她便想讓小民這個原告消失,沒有原告,何來的被告啊,大人。”


    崔大人聽著聽著,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果然沒失望,這知道這個結果肯定會驚人。


    “如今放火的賊人還在巡防營?”


    “是。”


    “來人啊,去把賀營首請來。”


    兩個衙役出列,“是。”


    “再來人,去侍郎府上將郭夫人帶來當堂對恃。”


    又兩個衙役出列,“是。”


    郭夫人一整夜沒睡,天亮頂著一雙紅眼。丈夫狠心不顧女兒的生死,那是他沒經曆過十月懷胎的辛苦,才會那麽狠心。


    她做不到。


    做阿爹的不想辦法,她這個做阿娘的來疼。隻是塗家的火已經起了,都熄了,怎麽去辦事的人還沒任何消息傳來?這不經讓她心裏狐疑陣陣,又加上沒睡安穩的原故,右眼皮子一直亂跳,跳得她心裏亂起八糟。


    早飯時候,她特意支走屋中侍候的女使,獨獨留下貼身的胡嬤嬤。


    “劉大管事還沒迴來嗎?你怎麽沒派個人去找找?”


    兒子一夜不歸,胡嬤嬤心裏也七上八下的呢,隻是兒子接觸的那些人她又不認識,去哪裏找?麵上還有保持一派鎮定,“已經派人去找了,夫人不用擔心。”


    “怎麽不擔心?”郭夫人心裏抑悶,把火都往胡嬤嬤身上撤,“這麽點兒小事都辦不好,真不知道你兒子每個月領那麽高的月銀是幹什麽吃的。”


    胡嬤嬤心裏憋屈,臉上仍要恭維著,“夫人恕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兒子是個什麽德行,我也是看到你服侍我那麽多年的份上才下放他一個管事當當,要是他把我交待的差事辦砸了,你也別怪我手下不留情麵。”


    胡嬤嬤遞上一碗粥,“那奴婢再出去看看,興許迴來了。”


    郭夫人默認了。


    郭夫人一碗粥沒喝完,胡嬤嬤就匆匆忙忙跑迴來了,她神情驚恐,慌張得難以言詞。


    郭夫人這會兒最不耐煩看到胡嬤嬤的樣子,“你這是幹什麽?慌裏慌張成何體統?是不是你兒子迴來啦?人呢?在哪兒?”


    “夫人。”胡嬤嬤終於從牙齒中間衝出兩個字來,“出事了,京兆衙門來人了,請夫人過堂呢。”


    郭夫人猛地站起身,往門口衝過去望了望,又意識到曲家也是有地位的,衙役不敢擅闖後宅。可是衙役為何會上門?難道昨夜之事東窗事發了?“你兒子迴來了沒有?”


    胡嬤嬤現在已是徹底慌了,她扶住門框站都站不穩,“沒有。”


    郭夫人心中大駭,又問,“老爺呢,老爺在哪兒?”


    “老爺已經上朝去了。”


    郭夫人顫抖著唿吸,她揪著手中的帕子,腦子飛快的轉著,她不能去京兆衙門,這一去肯定會出事,她要等老爺迴來,“你快去跟衙役說,就說我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哪兒都去不了。”


    胡嬤嬤連連應聲。


    郭夫人急得在屋子裏來迴度步,胡嬤嬤很快又跑了迴來。


    “夫人,衙役說事關重大,就是抬也要把夫人抬過去。”胡嬤嬤急得聲音打顫,“衙役沒進門,在曲府大門口呢,現在已經圍了不少人看熱鬧,夫人,您趕緊拿個主意啊!”


    郭夫人權衡再三,這會兒跟衙役走臉上還好看,要是一會兒衙役進府來抓人,那就太丟臉了。她交待胡嬤嬤,“派人到皇宮門口去等老爺,見著他請他立即到京兆衙門去救我。”


    郭夫人端著誥命夫人的架式邁出府門,門口的衙役還是客氣的朝她拱手作了一揖。


    到了京兆衙門後,郭夫人一眼就看到跪在堂上的塗昌磊,心裏的不安得到證實,心裏再慌亂麵上也得端住。可公堂上跪著的不止塗昌大一人啊,還有胡嬤嬤的管事劉大管事,他穿著一身夜行衣,與其餘三個模樣流裏流氣的男人跪在一起。


    “夫人,夫人,您可算來聽,快救救奴才啊!”


    劉大管事這一嗓子,吼得郭夫人三魂丟了七魄。她下意識的想跟劉大管事撇清幹係,“你是誰,你為何要害我?”


    劉大管事見主子過河拆橋,本來就品性不佳的他立即不幹了,“夫人,小的是劉大啊。”


    郭夫人沒理他,而是對崔大人曲了曲膝,“崔大人,不知你今日叫我來做什麽?”


    崔大人看著郭夫人的佯裝鎮定,嚴肅的開口,“昨夜你女婿家起火了,幸好上天垂憐,才叫你女婿逃過一劫,並且將縱火之匪徒悉數抓獲,而這匪徒之首交待,是夫人你指使他找人往塗家撒火油縱火的,曲郭氏,你可認罪。”


    “這是汙蔑,都是這些小人誹謗,我沒做過。”郭夫人告訴自己絕不能承認。


    “那你可認識他?”崔大人看了劉大管事。


    郭夫人眼神都沒斜一下,“不認識。”


    “夫人,小的為您赴湯蹈火,您怎麽能翻臉不認賬?明明是您拿了四百兩銀子讓小的找人買火油去燒塗家,還說一定給將塗家公子燒死,這出了事兒,您總不能全賴在小的頭上吧。”劉大管事生怕崔大人不信,開始賭罵發誓,“大人,大人明鑒,小的真的是曲府的一名管事,小的的阿娘正是服侍在郭夫人身邊的胡嬤嬤,大人要是不信,可立即將我阿娘請來,她一定會認得小的這個兒子的。”


    “啪……。”


    劉大管事語聲一落,郭夫人沒忍住費力的甩過去一巴掌,“賤奴,該死的賤奴,竟敢胡亂攀咬主子,你可知罪?”


    劉大管事被打,捂著臉梗著脖子懟迴去,“夫人不是不認小的嗎?這會兒急什麽?”


    “你……。”


    郭夫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堂上的崔大人則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曲郭氏,你可知罪?”


    郭夫人一張怒容,死不認罪,“我沒罪。”


    “大人,小民家裏雙親死得冤,昨夜就連小的也差點兒死在郭夫人手裏。若是不懲治這樣滅絕人性之徒,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塗昌磊痛心疾首的磕著響頭。


    那一下又一下的咚咚聲,直敲得崔大人正義感凜然而升。且事已至此,又有這麽多人指證,郭夫人哪裏還能脫得了罪?“來人啊,將曲郭氏先關進大牢,待本官具表呈文,依法送往內獄。”


    “是。”


    郭夫人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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