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喊道:“要是塗曲氏冤枉了你,這麽大個冤枉,隻怕要到京兆衙門去才能說得清楚了。”


    這一喊,瞬間將孫嫻驚散掉的魂魄聚攏,這聲音是蝶依的。


    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肯定不會自作主張說出這番話來。


    那告到京兆衙門去就是蘇瑜的意思了。


    細想之下還真對,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若不經官府堵住悠悠眾口,她有什麽本事挽救被曲恆撕碎的名譽?


    孫嫻定了定心神,委屈的眼淚湧出眼眶,她望著曲恆哽咽說道:“塗曲氏,清者自清,我孫家的姑娘可不是那麽好冤枉的,你要為你自己今日這番措詞負責任,我也要為自己的冤屈討個公道,我這就到京兆衙門去陳情,求府尹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這事兒要是鬧到京兆衙門去,豈不是整個京城都會知道?


    曲恆想到了之前在芙蓉樓的前車之鑒,她怔神之後怵了,臉上卻仍是一副不服輸的表情,“上京兆衙門,你也好意思。”


    “我為何不好意思?經你方才的嘴,現在這麽多人都知道我與白太蔚家訂親了,先前與王家那樁婚事明明實屬王畢甫風流狎伎,大婚之日女伎尋上門來羞辱於我,卻被你無中生有冤枉我是見了京城繁華,不願嫁於小小長史而蓄謀拒婚,而找來的戲子。自退婚之日起,王家就與我再無幹係,王畢甫是死在家裏還是死在牢裏又與何我幹?你非得強行將我與他攀扯在一起,這不是想毀掉我的閨譽是什麽?你未嫁人之前也是個好好的姑娘家,應該深知姑娘家未嫁前的閨譽有多重要,你可知就因為你今日這番冤枉話,極有可能毀掉一樁姻緣,更可能害我背上不貞不潔的負聲而害我一條性命?我是與你有仇嗎?還是白太蔚家與你有冤?你樣這樣豁害我?”


    在場眾人中不少都是有姑娘的,聽了孫嫻這情理可據的話,紛紛讚成。


    “我未來的女婿要是狎伎,我也不會把姑娘嫁給他。”


    “可不是,還敢當眾糾纏,得多不要臉?”


    “那王長史好像是在廣德樓那裏刺傷了什麽人才被關進牢裏的,跟孫家二姑娘什麽事?”


    “這塗家哪兒娶的兒媳婦,怎麽這麽能編排人?”


    “這女子的貞潔這樣重要,真要是因為受了冤枉而遭退婚,萬一這孫二姑娘一時想不開,這塗曲氏還真就背上了一條命債了。”


    ……


    人群裏的議論聲紛紛飄進曲恆的耳中,她萬萬沒想到孫嫻會來這麽一出,她認為事情鬧得這麽大,孫家姐妹下不來台,她就勝利了,贏了,能得意好久了。沒想到孫嫻倒嫌事情小,還得鬧到京兆衙門去。


    剛才的話的確是她瞎編胡撰的,真要鬧到京兆衙門去,一升堂,諸多人證到齊,她的臉麵,曲家的臉麵,如今還添了個塗家的臉麵,到底要不要啦?


    曲恆慌了神,迴頭看了看她的丈夫塗昌磊,正低頭糊著燈籠,完全沒有要幫她說半句話的意思。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心裏的慌和亂瞬間被充了血似的憤怒不已,“要告你就去告,我不怕你。”


    孫嫻扶著孫妨轉身走出人群,朝京兆衙門的方向而去。


    曲恆氣急敗壞的一腳踢開塗昌磊手裏的燈籠,指著他的鼻子臭罵,“廢物,廢物,你就是灘糊不上牆的爛泥。”


    塗昌磊也被逼急了,起身就甩了曲恆一巴掌。


    “啪……。”


    “賤人,你自己惹的禍自己去善後,這會兒想讓我給你擦屁股了,你早幹嘛去了?”


    曲恆捂著瞬間紅腫起來的臉,錯愕萬分的瞪著塗昌磊,“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麽了?你就是欠收拾。”塗昌磊難道發一次雄威,發完就往後院兒去,擔心麵對曲恆的淫威會敗下陣來。


    曲恆看著他的背影怒喊,“我是為了誰才像個潑婦一樣罵街的,塗昌磊,你他娘的渾蛋。”


    許多還不曾散去的圍觀百姓聽到曲恆這一聲怒吼,忍不住搖頭感歎,“這是吏部侍郎曲家的二姑娘呢!真是好教養。”


    孫嫻和江芯扶著大肚子孫妨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直到孫妨走不動路了,她問,“嫻姐姐,你真要去京兆衙門告曲恆啊!”


    孫嫻的笑容裏有些苦澀,一輛馬車緩緩在三人身邊停下,蝶依撩開車簾,“三位請上車吧。”


    孫妨不想上車,可她又是真的走不動了。看到蘇瑜笑意不明的表情,孫妨覺得很尷尬,揣著滿心不安問了一句,“你怎麽會在這裏的?”因為京兆衙門的方向正好與王府馬車的方向相反,所以孫妨沒注意到。


    蘇瑜遞了一盞茶過去,“難道見著你當潑婦的樣子,聲音都啞了吧,喝口茶潤潤吧。”


    果然,她果然都看到了。孫妨又是氣憤又是羞臊的瞪著蘇瑜,“你就一直在旁邊看我笑話是不是?”


    才跟曲恆置了氣,孫嫻怕孫妨真氣出個好歹來,忙解釋,“她不也大著肚子嘛,要像我一樣身輕如燕,肯定也去幫你解圍了。”


    說到解圍,孫妨看向孫嫻的視線有幾分愧疚,“解什麽圍,把你都給圍進去了,連累你跟我受這一通委屈。”之所以能說出這番話,是因為她自認從前與孫嫻無甚深厚交情,所謂的姐妹情深,也不過是阿娘逼著她到二房跟前去獻殷勤罷了。這次她實在是沒想過孫嫻見她受辱,會前來護她。


    孫妨心裏愧疚的同時,說不感動是假的。


    “你也真是膽子大,就不怕萬一有個不測,你讓妹夫怎麽過活?”


    孫妨似想到什麽,臉變得陰沉陰沉的,幾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她眼中複雜交替。


    江芯沒見過蘇瑜和孫嫻,但從這三人之間的交談不難看出她們的交情不淺,她也就沒那麽拘謹,言道:“這不怪我二嫂嫂,她是看到我二哥哥被人從宮裏送迴來時挨了板子身受重傷,一時情急才跑來找塗氏理論的,沒想到碰到了這個嘴巴利害的塗曲氏。”


    江寅與孫妨這對姻緣那一世是不存在的,蘇瑜對江家的情況也是當初孫妨失蹤時查到些情況,這就應該就是江寅的堂妹江芯了。


    “妨妹妹,我之前隻理解個大概,到底是怎麽迴事?”


    孫嫻問的話也正是蘇瑜想知道的。


    車室裏一時安靜,孫妨表情慍怒,還是江芯說,“幾日前我二哥哥在塗氏訂了一批燈籠往宮裏送,昨天上午送進宮去的,今天早上宮裏的內務府來人將我二哥哥找進宮去。我二哥哥不疑有事,隻以為有什麽差遣,進宮後才知道原來是昨天送進宮的一隻百花聞鳥的七彩燈從宮廊下的鷹鉤上吊了下來,正巧砸中了宮裏正得寵的貞妃娘娘,陛下大怒之下讓人徹查,發現那七彩燈並不是直接從鷹鉤上直接脫落的,而是燈縫處沒有銜接好,懸掛起來的燈底座沒能承受住自身的重量,這才掉下來砸到了貞妃娘娘。內務府直接將責任怪責到了我二哥哥頭上,打了我二哥哥三十板子,血肉模糊的給抬迴來了。”


    原來如此!


    肖美媛聖眷正濃著呢,誰讓她受到傷害,挨板子都是輕的。


    內務府則是能把責任推出去,自己肯定是不會背鍋的,畢竟三十板子下去,誰知誰知道不是?


    所以送燈籠進宮的江寅就成了替罪羊。


    隻是有個問題蘇瑜沒想通,“適才吵鬧間也聽聞塗氏並非頭一迴接這種往宮裏送燈籠的訂單,你二哥哥接到貨後肯定也會仔細檢查不允許有何紕漏,這次怎麽就大意了呢?”


    孫妨容不得旁人對江寅產生質疑,那怕是如今身份尊貴如蘇瑜也不行,“寅哥哥做事最仔細不過的,他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肯定是塗氏送燈籠過來時銜接口沒連接好,地方又太隱密,寅哥哥才沒發現,這是塗氏的疏忽,不關寅哥哥的事,憑什麽讓寅哥哥挨通打,太不公平了。”


    孫妨勇於護夫的決心蘇瑜認同,可她這樣莽撞不計後果的胡攪蠻纏,非但事情真相難以找到,還有可能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想到這裏,蘇瑜聲線一沉,“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做會讓你的寅哥哥心懷感動?”


    “你什麽意思?”麵對蘇瑜身邊的氣勢一低寒,孫妨沒來由的膽怯。


    “江寅的情況你心知肚明,能娶到你,且你又對他傾心付出,他自然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疼著痛著,你懷了他的孩子,為江家他這一脈傳承香火,你們母子二人便是他的眼珠子,他的命。你今日這自以為是的衝動,疏不知或許你一出門,他便仿若置身刀山火海?萬一你們母子有個不測,他身上又有傷,你能保證他能熬得過去嗎?”


    她最不服蘇瑜的教訓,可此番蘇瑜的話懟得她啞口無言,心虛陣陣。


    “你應該知道自己不再是無依無靠無著落之人,再這樣拎不清,到最後釀的苦果也隻有自己吞罷了。”


    江芯怔怔的看著蘇瑜,覺得眼前這個姿容恬靜的夫人好有氣勢啊,三言兩語就把她拉都拉不住的二嫂嫂說得啞口無言。“可不是,我阿娘要照顧二哥哥,看到二嫂嫂跑出來,都急壞了,二哥哥也擔心得不行,可是我又拽不住二嫂嫂,我好害怕她和肚子裏的孩子出事啊!”


    雖然極不願承認,但孫妨總算意識到自己這次衝動,肯定給家裏人添了不少麻煩。越想心裏越擔心江寅的情況,“你讓馬車停下,我要趕迴去看寅哥哥。”


    “你現在還不能迴去,但可以讓你的小姑子先迴去,先報個平安。”蘇瑜說。


    “這是為什麽?”江芯問。


    蘇瑜解釋道:“別忘了我們現在去哪兒,事情因她與曲恆吵嘴起的,就算她現在迴江家去,一會兒京兆府尹大人問話,還得將她請來,何苦費事再折騰一趟。”


    “你們真要去京兆府衙門告狀啊?我還以為孫二姑娘隻是信口嚇嚇塗曲氏罷了。”江芯眼睛瞪得溜圓,也有些後怕,她長這麽大,還沒跟官府打過交道,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她害怕。


    “如今這件事已經不是三言兩語能掰扯清楚的了,如果沒有官府出麵明辨是非,嫻姐姐的閨譽受損,會得不償失。”


    馬車在前邊一家酒樓門口停下,江芯下了車。


    孫妨再三交待,有事情趕緊到京兆府衙門通知她。


    車輪聲重新響起,和著繁華的人聲鼎沸,因為心虛和愧疚,孫妨有些不敢看孫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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