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公可是皇帝身邊最得力最有權勢的奴才,有他在呢,肖稟坤不敢打壞主意。”


    “王妃這是將汪公公當門神用呢。”蝶依笑了笑。


    蘇瑜換了個話題,“見到他了嗎?”


    蝶依頜首,“跟著小斑爺忙前忙後,手腳也利索,腦子也清醒,小斑爺說他是塊做生意的料。”


    “你仔細看沒?長得像誰?”


    蝶依想了想,“臉盤子長得像年輕時的肖相,眉眼像宮裏那位,不過也得熟知這兩位的人才看得出來。”


    肖稟坤的樣貌年輕如何她不清楚,但現在官威極重,氣勢攝人,尋常百姓見著皆被其戾氣所攝,不敢直視。梁太後在後宮張狂了大半輩子,身上自然而然的皇家之威也讓人不敢輕視,這兩位的孩子,將來若成大器,必定差不了。


    蘇瑜擱下茶盞,待要說話,小斑爺進來了。


    “東家,年尾的總賬已經整理好了,您是現在看還是……。”


    小斑爺如今成熟了許多,管理起鋪子也愈發有手段,與洪掌櫃二人一齊將蘇瑜手裏的產業都打理得紅紅火火。特別是在知道自己服侍的東家是攝政王妃後,小斑爺和洪掌櫃更是不敢怠慢。


    “統統給我搬到車上去,我迴王府去看。”


    蝶依眼神一黯,王妃這是強迫自己看賬冊,以此來分散注意力罷。


    整整手臂高的賬冊,堆了半個車室角落。馬車緩緩行駛在大街上,蝶依問,“現在迴去麽?那汪公公還沒走呢。”


    “晗哥兒昨兒吵著要吃糖炒粟子,咱們改道去果子鋪給他買吧。”


    蝶依命車夫改道。


    買完糖炒粟子又去了芙蓉樓買點心,隻是在等候的時間裏,蘇瑜見到了一個許久未曾謀麵的身影。


    她穿著一襲紫香花對襟襖裙,外罩兔毛繡雲氅衣,見著蘇瑜,臉笑成了一朵花,“我道是誰呢,還真是無情啊,王爺才死多久,我要是你就該在王府閉門不出為他超度念經,而不是招搖出門,還來芙蓉樓買點心。”


    蝶依不悅皺眉,“曲二姑娘,慎言。”


    曲恆像是刻意的,聲音拔得很高,樓裏進出的男男女婦皆被她的聲音吸引過來,在看到被她嘲諷的對象時,不由得駐足觀望。


    蝶依怕她的話引起眾人誤會而影響蘇瑜的名聲,接著解釋道:“誰說我們王妃無情,王妃才從大相國寺為王爺祈福迴來,路過芙蓉樓想起我家晗公子要吃芙蓉樓的點心,王妃這才入門來買,曲二姑娘請不要亂說話,以免引起旁人誤會。”


    曲恆自從被蘇瑜擺了道之後,就在京城貴人圈裏沉寂了許久,她阿娘告誡她要沉得住氣,等到時間一長,她再在人前做些改變,從前的那些好名聲自然就會迴來。今日撞見蘇瑜,她覺得是她恢複名譽的時候了。沒想到被蘇瑜身邊的賤婢這樣一解釋,弄得她有些灰頭土臉。


    “點心什麽時候不能買?我可是聽說陛下下旨讓沒有屍骨的王爺以衣冠入棺的方式早日入皇陵受香火,而你就是不接旨意,你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讓王爺成為孤魂野鬼是不是?想當初王爺不嫌棄你是個二嫁女的身份,沒想到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說你是攝政王妃,你配嗎?你擔當得起嗎?”


    人群裏突然議論聲翻天,王爺在民間的聲望極高,百姓決不允許王爺的神魂無依。有百姓質疑出來,“王妃,這是真的嗎?你真的不願接旨嗎?”


    “王妃,王爺是大唐的英雄,你不讓他入土為安,是不是太忘恩負義啦?”


    “就是,你這樣做太過分了,王爺在天上看著呢,你好意思享受王府給你的榮華富貴嗎?”


    ……


    百姓們義憤填膺,個個氣得眼紅脖子粗,眼看著場麵混亂起來,芙蓉樓的掌櫃怕出事,連連差跑堂小廝去將維護京城治安的巡防營找過來。


    曲恆為自己挑起的局麵得意的看向蘇瑜。


    蘇瑜冷冷的睨著她。


    蝶依擔心這些群情激憤的百姓傷到蘇瑜,移步將蘇瑜擋在身後,“不是這樣的,大家別聽她胡說。”


    “不是這樣是怎麽樣,王妃,你要給我們一個交待。”


    “就是,我們可不能看著王爺成為無主孤魂,他太可憐啦……。”


    “住口……。”


    突然一聲怒吼響在人群之後,眾人啞聲迴頭,見著又一位孕婦在丫頭的扶挽下氣得胸口起伏難平,她快步走到蘇瑜麵前,又折身迴頭看著眾人,“我說你們一個個是不是閑的,腦子裏裝的都是漿糊嗎?王妃為京城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你們心裏沒數嗎?她要真是那以無情無意的人,王爺當初能看上她嗎?”


    看熱鬧的被罵了,也開始思索起來。


    曲恆對這個孕婦沒印象,卻對她仗義執言的維護感到不滿,“她做的那些事不過就是為博個好名聲罷了,我要是有王爺做靠山,這些事我也做得出來。現在王爺死了,大家夥兒看看,大家夥兒看看,她臉上有半分悲傷沒有?還來芙蓉樓買點心,那個北國質子也有五六歲了吧,好歹是吃王爺的血肉長大的,王爺死了居然還有心情吃東吃西,太沒良心了。”


    曲恆的一番話,立即又引起了一番公憤。


    眾人七嘴八舌的聲討著蘇瑜,聲討著宣晗。


    曲恆用下巴尖指著替蘇瑜說話的人,“你是誰呀?不會是王爺府裏的妾室吧,想著王爺不在了,以後得看王妃臉色吃鈑這才替她說話的吧。”


    “呸,你還知書達禮的貴女,我看你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聽好了,我是王妃的娘家人孫妨,我是她表妹。”


    是的,站出來維護蘇瑜的正是孫妨,那個曾經與蘇瑜是死對頭的孫妨。


    “嗬嗬……。”曲恆冷笑兩聲,“我說嘛,誰敢維護她?王爺是她的靠山,她也是你們孫家的靠山是吧,你不維護她定然是怕這靠山倒了,你們孫家也就垮了是不是?”


    曲恆越說越過分,蘇瑜終是忍無可忍,“蝶依,給我掌嘴。”


    曲恆瞬間被煽了兩個大嘴巴子,並愣在當場。


    且現在也頓時鴉雀無聲。


    曲恆反應過來,怒視著蘇瑜,“蘇瑜,你這個賤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不得好死。”


    “蝶依,再給我掌嘴。”


    蝶依又迅速的煽了兩巴掌過去,曲恆的臉頓時就紅腫起來。


    蘇瑜目色清冷的盯著她,“曲二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煽動百姓攻擊本妃,你想幹什麽?你口口聲聲王爺死了,魂魄不寧,你看見王爺屍首啦?反正本妃沒看見王爺的屍首,是絕對不會承認他死掉了。你讓本妃接陛下的聖旨,怎麽,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爺嗎?”


    蘇瑜最後一句話,給到眾人猛烈的衝擊。


    什麽叫‘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爺?’


    難道除了現在的曲二姑娘,還有誰會咒王爺?


    聖旨!


    普天之下隻有皇帝才有資格下聖旨,難道皇帝也想咒王爺死?


    此時的芙蓉樓裏明明圍得鐵桶一般,卻靜若無人似的,他們都被蘇瑜的話給嚇著了,但他們又聽見了,聽見了就得想,一想就覺得王妃說得有道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多少年的老規矩,怎麽什麽都沒有就要求王妃接旨應允王爺以衣冠入棺的形式埋進皇陵?這不是咒王爺死是什麽?


    曲二姑娘居心不良,皇帝也居心不良?


    曲恆同樣想通了蘇瑜話裏的意思,她嚇得六神無主,不敢再接話了。隻能看著蘇瑜微微側了側身,麵向眾人朗聲道:“諸位,王爺率眾將士辛苦在連雲為我們大唐收複七城,其中一萬人沒戰死沙場,卻死在了雪崩之下,這是何等的憋屈和無奈?雪崩發生之時,我家王爺心裏有多痛可想而知,那些死去的將士是與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與他風餐露宿一起熬過來的手足,所以我家王爺在雪崩發生時聽到將士唿救,才會奮不顧身去搭救,隻是沒想到,卻與那將士一起跌進了冰湖失去蹤跡。”


    眾人得知王爺掉進冰湖的真相,他的形象又在心裏上升了一個層級。


    蘇瑜繼續言道:“當噩耗傳進京城時,我相信大家跟我一樣難以置信,認為上蒼太過無情,明明是個大晴天,卻無端降下個雪崩大災,要了那麽多條人命。多少人告訴我王爺死了,他不會迴來了,可是我想問問大家,有哪個妻子願意在沒看到丈夫的屍首時承認丈夫已死去?”


    這番話說完,她看到的是沉默,是搖頭。


    “反正我是不願相信的,在沒看到王爺屍首,我是決不會承認王爺離開人世了。至於那些詛咒王爺去死的人,我真的很想問問大家,王爺是大唐的英雄,他用自己的力量維護著大唐的乾坤平安,這樣的人,你們願意他去死嗎?”


    “不願意。”


    “不願意。”


    “不願意。”


    ……


    “既然不願意,為什麽總是有人想讓我接受王爺已經死了呢?他們到底是何居心呢?”


    說到這裏,眾人看到王妃痛心的眼淚湧出眼眶,甚至不少人跟著哭了起來。


    蘇瑜揩淚時偷偷給蝶依使了個眼色,蝶依會意過來立即扶住她,“王妃,你沒事吧。”


    蘇瑜便搖搖欲墜要倒了。


    孫妨連忙自己的女使珍兒扶住蘇瑜。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蘇瑜虛弱得輕易就迴到馬車上。


    蝶依也將孫妨扶上了車。


    馬車剛離開不久,巡防營就到了,在得知了現場發生了什麽事已經流傳開的話之後,巡防營營長頓覺脊背發涼,抬頭間,天空烏雲密布,他猜不透是要下雪還是下雨,還是會變天。


    “你裝得可真像,嫁進王府了還這麽卑鄙。”孫妨毫不客氣的抵毀著蘇瑜。


    蘇瑜才不會往心裏去,此刻她正高興,正愁找不到機會將宣祈出事的原因及經過公知於眾,沒想到曲恆遞來了梯子,讓她順利將疑惑的種子在京城間傳開。


    她說過,皇帝不讓她好過,那大家都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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