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帶世子爺去換身幹爽的衣裳。”雷電還在繼續,蘇瑜怕蕭景仁被雷劈。


    蕭景仁不想去,而蘇瑜一副你不去我就什麽也不說的樣子迫使他不得不聽話。


    換了幹爽衣裳,重新站在蘇瑜麵前,蕭景仁沉聲問,“你可知宮裏適才出了何事?”


    世子爺的發梢還滴著水,落在地毯上呈現一抹暗蘊,女使送來薑湯,袁嬤嬤擱到桌台上便招唿所有侍候的人離去。


    “天大的事,天亮後自然就會知道了。”蘇瑜重新拾起方才丟開的書冊,臉上漫不經心。“哦,世子爺進宮去了?那你告訴我出什麽事了?”


    “你還裝蒜?”蕭景仁吼出聲,然後又極力克製自己的失態,“你說今日讓我將皇帝拖延至亥時二刻,我問你你又不告訴我原因,我找了個理由進宮去,按照你說的將皇帝拖延至亥時二刻,然後,勤政殿的蟠龍柱被雷電劈碎了,皇帝被碎了的蟠龍柱砸傷了。”


    砸傷了?蘇瑜勾唇冷笑,“世子爺激動什麽,皇帝隻是受傷,還沒死呢。”


    蕭景仁自認這世間還沒真正怕過誰,偏偏此刻見著蘇瑜唇角那抹詭異的弧度,嚇得神魂俱顫,“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想讓皇帝死?他可是大唐的天,是大唐最尊貴的存在,你怎麽敢要他死?”


    蘇瑜的目光凝聚在書冊上的一個‘傷’字上,她驟然睃向蕭景仁,言詞冷犀,“世子爺定然覺得我在冒天下之大不韙,他的身份地位縱然尊貴獨一,可皇帝也是吃五穀雜糧的凡人,就憑他是皇帝,便可任由他高高在上恣意操縱他人的命運麽?你說得不錯,我就是要他死。他想害王爺死在連雲,想害宣晗這麽個小孩子的性命,我憑什麽要放過他?我又不是梁太後他親娘,什麽都縱著他。”


    這些離經叛道的話,蘇瑜說出來卻字字在理,蕭景仁複雜的瞪著蘇瑜,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麽事情是不敢做的,“五哥還遠在連雲,朝廷也尚未有儲君,萬一今夜皇帝死了,大唐朝廷大亂,大唐天下就要大亂,那些對大唐虎視眈眈的國家,會輕易放過大唐這塊肥肉嗎?”


    蘇瑜被蕭景仁的話給逗樂了,“世子爺,我蘇瑜隻是個女人,比不得你心懷天下,我的心小得隻裝得下眼巴前兒的這點恩怨。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在怪我,要不是因為執意要娶我,王爺哪裏會被皇帝支使到連雲去受苦受難?可你想想清楚,就算沒有我,皇帝就會放過王爺嗎?你比我更清楚朝廷局勢,也不比我少了解王爺什麽。但凡皇帝對王爺的戒心和防備少那麽一點點,王爺何至於用收複連雲七城來表忠心?既然王爺已經在連雲了,我也不好再折騰什麽。王爺隻需收複連雲七城,還大唐一個太平天下,讓皇帝他穩穩的坐他的龍椅不好麽?非得背地裏行那些小人行徑,為困王爺使盡下流陰招。世子爺,我蘇瑜並非無知婦人,皇帝做了什麽,我一清二楚。王爺是我夫君,是我的天,是我一輩子的依靠和寄托,你覺得在皇帝耍了那麽多心計之後我該視若無睹,繼續安安穩穩在這王府裏做個太平王妃麽?不,他沒放過王爺,自然也不會放過我,如今再添上我肚子裏的孩子,你該知道這王府門口周圍有多少數眼睛暗裏明裏在盯著,既然他不想讓我們一家子活得安安穩穩,那我讓他受點罪又有什麽過錯?”


    蕭景仁被懟得無言以對。


    好一會兒,蕭景仁都不知要說些什麽。


    他的那些充滿底氣的大仁大義,在聽完蘇瑜這番話之後,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


    她隻是想簡單護住自己的男人和這個家。


    這一刻,蕭景仁終於徹底理解他的五哥為何會不顧世俗娶蘇瑜了。


    她值得!


    他沉沉的歎了口氣,像是要將壓抑在胸口的那堵悶氣全都吐出來,“你……為何會知道勤政殿會出事?”


    那一世皇帝亥時一刻便離開了勤政殿,勤政殿被雷電擊中,倒了蟠龍柱壓在龍椅上,皇帝因提前離開並未受傷。但此事還是被天下人視作不吉之兆,皇帝震怒之下,將欽天鑒徹底清換,時間再一久,朝廷和百姓也無什麽損傷,事情變不了了之,無人再談了。


    蕭景仁的語氣沒再那麽咄咄逼人,蘇瑜的語氣也跟著軟下來,“有天夜裏我做了個夢,夢裏天降大雷砸碎了勤政殿的蟠龍柱,我因對皇帝心懷怨懟,也想試試這夢境是不是真的,才叫你今夜進宮拖住皇帝到亥時二刻,哈,原來夢境是真的。”


    蕭景仁端起還在冒熱蘊的薑湯,一口氣喝完,辛辣感在口與喉間不散,他氣憤的瞪著蘇瑜,“你覺得本世子會信你這番說詞?”


    “我能給你的隻有這番說詞。”蘇瑜無懼的瞪迴去。


    一碗熱熱的薑湯下腹,蕭景仁的胸口像有火在烤似的。


    他知道自己再問不出什麽,就算被耍也是自己活該。


    他坐在錦凳上,想到皇帝在碎石堆裏的慘狀,不免英眉皺起,“皇帝身上大小無數傷,左腿最為嚴重,若我所料不錯,咱們大唐就要出一個瘸子皇帝了。”


    蕭景仁的聲音聽來平平,蘇瑜卻攜著幾絲嘲諷,“瘸子皇帝!大唐天下獨一份,這下子可真要名垂千古了。”


    聽著這落井下石的聲音,蕭景仁高興不起來,“他可是皇帝,身係蒼生。”


    “身係蒼生是要活蒼生,而他這個皇帝都幹了什麽?為他一己私欲,死在他手裏的冤魂少麽?”


    蕭景仁又被懟了。


    默默的決定以後千萬不能得罪蘇瑜,她可是個連皇帝的性命都敢算計的人。


    此時,皇宮。


    已經歇下的三宮六院得到皇帝在勤政殿被蟠龍柱砸傷的消息,紛紛往皇帝的寢宮跌跌撞撞而去。梁太後業已歇下,她是被方嬤嬤叫醒的,得知這件噩耗,匆匆披了件外氅,趿上繡鞋就出了慈寧宮。


    梁太後到時,皇帝的寢宮裏已經被那些鶯鶯豔豔哭成一片,皇後也歪在椅子上淚流不止。貞嬪一邊安慰著皇後,也安慰著自己。見著太後進來,輕輕推了推皇後以示提醒。


    “母後。”


    “參見太後。”


    梁太後沒空受禮,上來直接就問皇後,“皇帝如何了?禦醫怎麽說?”


    皇後抹了抹淚珠兒,迴道:“母後放心,禦醫說陛下的性命無礙,隻是陛下的左腿讓石頭砸中,骨頭被砸碎了,往後隻怕……隻怕……會……。”那個‘瘸’字,皇後始終說不出口。


    在場的嬪妃們知道皇後的意思,哭得更傷心了,生怕自己的難過比別人少。


    梁太後知道皇帝無性命之憂,暫且寬心,可皇後未盡之言又讓她的心懸吊吊的,這會子眾嬪妃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哭泣聲,擾得她腦袋痛,怒道:“都給哀家閉嘴,皇帝還活著呢,哭什麽哭,這裏留下皇後和貞嬪侍疾,其餘的都給哀家打哪兒來滾迴哪兒去。”


    嬪妃們若是依依不舍,或是一步三迴眸的散了。


    待耳根清靜,梁太後再問皇後,“哀家撐得住,你快說,到底怎麽迴事?”


    皇後傷心成這樣,貞嬪也有意在太後麵前露臉,於是她跪在地上,替皇後迴答,“啟稟太後,陛下的腿被石頭砸傷,禦醫說腿骨不是斷了而是被砸碎了,往後走路可能會有影響。”


    梁太後又不蠢,知道了皇後到底與皇帝是結發夫妻,實在不忍說出那個‘瘸’字。


    這會兒她心裏的猜測被貞嬪證實,梁太後依舊覺得天旋地轉。


    “母後。”


    “太後。”


    眾人一起將梁太後扶住。


    梁太後深吸了口氣,“哀家要進去看看皇帝。”


    “是。”皇後應下。


    一行人進到內室,皇帝躺在龍榻上,並未失去意識,主要是他的左腿痛得根本昏死不過去。他臉上不少擦傷,頭上的傷口用繃帶包裹,看到梁太後進來,他有心起身請安,隻是一動,痛意就鑽心,激得他一身冷汗。


    梁太後見皇帝如此慘狀,心也跟著像刀割似的,“皇兒,你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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