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如本來就不愛說話,現在越來越沉默了。


    為哄她高興,他為她送來一隻異域貓,那隻貓通體雪白,一對漂亮的藍色眼睛嵌在毛絨絨的臉上,很是可愛。嫣如一眼就喜歡上了,耿榮不在時,便由這隻貓與她作伴。


    她的身份尷尬,既不是妻也不是妾,連個通房都算不上,卻很受將軍寵愛。那些服侍她的仆婦們既嫌棄又不敢得罪。


    嫣如知道不少人在背地裏朝她吐口水,這樣的屈辱令她生不如死,隻恨沒生出雙翅膀來飛出這院牆去。


    今日她抱著貓在院子裏曬太陽,望著幾隻鳥在廣闊的天空裏飛來飛去,眼底流露出幾些羨慕來,徒然聽見有仆婦出聲,“老夫人。”


    府裏能夠讓仆婦尊稱一聲老夫人的隻有一位,嫣如身形有些發僵。


    她不是沒想過府裏還住著當初將她逼向火坑的罪魁禍首,最好是不見,否則,她不能保證自己會好言相待。當然,她也不會主動找她麻煩,不是因為她是耿榮的阿娘,而是因為她不想被那些沉重的過往徹底的勾起來。


    嫣如給溫夫人的印象還停留在隔壁鄰裏小家碧玉的模樣上,這都多少年不見,再見她,一襲牡丹繆紗裙,衣袂將細腰微微束握,雲鬢步搖,眉眼如畫,她端坐在石凳上,早不複見當初的清純嬌澀,取而代之的是極盡嫵媚的風塵之色。


    嫣如沒有迴頭,就那樣任由溫夫人細細打量,忍受著她似將她當眾剝光的恥辱。


    “嫣如小姐,我們老夫人到了。”


    溫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輕蔑的看著那一襲嫣紅的身影,聲音不鹹不淡,卻充滿鄙夷。


    嫣如順著懷裏的貓毛,像沒聽見一般。


    管事嬤嬤見她不動,這般無禮,動手將她往溫夫人的方向一扯。


    懷裏的貓被嚇得竄開了。


    溫夫人也在嫣如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見底的怨與恨。


    溫夫人被嫣如的目光盯得後背發涼,她匆匆而來,原本心中底氣充盈,卻在這一刻消散殆盡,莫名心慌。她心慌什麽?是啊,嫣如落得如廝地步,可都是她的功勞。


    可那有如何?


    誰叫她肖想不該肖想的人?


    當年肖想不到,如今更不可能。


    溫夫人快速整理心緒,給了嫣如多年不見的冷笑,“嫣如小姐,真是多年不見。”


    此刻嫣如心裏像被小火煮著,當初如何被算計進伎院的那一幕徹底在眼前浮現,她憤怒,憎恨,“如果可以,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溫夫人以為嫣如會求她,好不容易榮哥兒得了勢,能做自己的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無法左右自己命運的人,重新迴到他身邊,不應該是她夢寐以求的嗎?如此,她該討好她,求她,姿態有多低放多低才是啊!


    可是,她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你既然不想見到我,跑到我府裏來做什麽?是不是仗著爺們兒得勢了,以為他能給你撐腰了?我告訴你,當年你肖相不到他,現在他有妻有室,身份尊貴,你更肖想不上。”


    耿榮不再是當年的耿榮,嫣如也不再是當年的嫣如了。


    她已經卑賤到塵埃裏,不可能再讓溫夫人頤指氣使。


    嫣如冷眼的看著溫夫人,覺得她的自以為是很可笑,“當年我的確肖想他,可是時過境遷,也就隻在你眼裏他還是個寶,在我眼裏,恨不得你們這一大家子全都消失才好。”


    她兒子可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這類似詛咒的話令溫夫人心子尖尖發顫,她怒不可遏的指著嫣如,“呸,賤人,你敢這樣對我說話,還敢詛咒我兒子,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嫣如被氣笑了,她狠狠的盯著溫夫人,一字一字的言道:“早在當年你將我算計進伎院時,我就不想活了,過了這麽久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覺得我還會怕死嗎?”


    嫣如重提當年舊事,溫夫人始終心虛,更被嫣如直視的目光逼迫得後退一步。


    佟氏在背後扶住她,雖然被嫣如的話嚇了大跳,但也不忍看著婆母被嫣如欺負,她溫聲道:“嫣如小姐,都是過去的事了,何必提起傷人傷己呢。”


    “你以為你不痛不癢一句話就能將往事抹平了嗎?”嫣如初始很羨慕佟氏,如今,她很可憐佟氏,“溫夫人,你要不要我跟你的好兒媳好好說說,說說當年你是如何與我舅舅一家將我算計進了枕霞樓?說說你是如何的在我麵前虛情假意求我放過你兒子?就為了他能娶到一個高門貴女,從此平步青雲……。”


    “你住口。”溫夫人被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嫣如卻並未因此收聲,“你生氣什麽?緊張什麽?你害得我清清白白之軀遭人玷汙,讓我在煙花柳巷受盡屈辱。我不該恨,不該怨嗎?不該想你們一大家人都從這世間消失嗎?”


    溫老夫人被懟得啞口無言,佟氏也驚愕萬分,她實在沒想到嫣如小姐的一生竟是被自己的婆母給扭曲的。


    “我舅舅一家是貪財,你完全可以給我舅娘一筆銀子,讓她強行將我嫁了,是麻子也好,瘸子也罷,吃苦也好,受罪也罷,是不是都好過沒入火坑自此無法自拔?可是你沒有這麽想,你為了你的兒子,親手葬送了我的一生,現在你在我麵前擺什麽高姿態?你摸著自己的良心,你有資格嗎?”


    嫣如的一番控訴,聽得溫夫人神魂俱顫,她明明是來找茬趕人的,怎麽反被懟得下不來台?溫夫人覺得自己的臉都丟盡了,她卻不肯低下高傲的頭,因為這麽多仆婦看著,她的兒媳婦還在身邊站著,她不能輸給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你自己命運不濟,怪得著我嗎?要是你命好,投了門有良心善意的親戚,是能受我三言兩語就挑撥得了將你綁了丟進枕霞樓的嗎?”


    在溫老夫人眼裏,她的命這是錯的,隻要擋著她兒子前程之路,不論是誰都是絆腳石,是絆腳石就要踢開,就要徹底清除,就算人還活著,也是要有天差地別,決不可能重歸舊好。


    “溫老夫人,舉頭三尺有神靈,你會下地獄的。”


    “啪……。”


    嫣如語聲一落,管事嬤嬤順手就成了嫣如一巴掌,“賤人,我們老夫人福澤深厚,豈是你能抵毀的?”


    溫老夫人自認這輩子就做過這麽一件違背良心的事,事後她每逢初一十五都吃齋念佛,祈求菩薩饒恕她的罪過。今日被嫣如戳破她內心被粉飾得很好的屏障,頓時惱羞成怒,見管事嬤嬤已經打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猶不解恨,“嬤嬤,給我掌嘴。”


    管事嬤嬤得了令,立即笑得陰測測的揚手又打了嫣如一耳光……。


    “啊……小姐。”


    阿蘿的聲音突然憑空響起,嫣如尋聲望去,就見她走在耿榮身後,正半吃驚半心痛的望著自己。


    管事嬤嬤見到耿榮來了,自然不敢再動手。


    阿蘿跑到嫣如麵前,看到她被打紅的臉,伸手就將管事嬤嬤推倒在地,“你是哪裏來的老虔婆,敢打我家小姐,小心你的手板心生瘡爛膿,一輩子都好不了。”


    管事嬤嬤在府裏很得臉麵,突然被個丫頭片子推倒在地,唉喲連天叫了好幾聲,她爬起來揚手就要去揪阿蘿的頭發,阿蘿不怕她,沒躲,她卻被耿榮一腳又踢倒在地,這迴,她不敢吱聲了。


    但溫老夫人哪裏肯依?難過的看著耿榮,“她可是侍候在為娘身邊的人,你這樣踢她,還讓她在府裏怎麽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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