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也想不到會有人替他解圍,那五兩銀子,他要在這客棧裏幹滿十年才能賺到這麽多銀子,朝孫妨深深鞠一躬,“多謝貴人。”


    若是換了旁人,她也懶得插手,隻是小夥計是個瘸子,那人也是瘸子,她這麽做隻是讓自己對當初的不辭而別感到好受點兒。


    要了一間上房,安置好孫妨,賀餘說去給孫妨買身幹淨的成衣,孫妨這會子隻會感動他的體貼,對賀餘再無防備,心懷感激的讓他去了。


    浴桶裏加滿熱水,孫妨泡在熱水裏,聽著窗外雨聲淋瀝,整個身心酥軟不已。賀餘才走不久,她竟開始想他了。腦子裏滿是他的身影,他送自己定情信物,又當眾打臉譚氏,一想到他這樣護著自己,孫妨的臉就燙得像剛出爐的蝦。


    屏風外的桌上,擱著賀餘特意交代小二哥熬製的去寒薑湯,正好她的澡泡得也差不多了,將將要起身,就聽見外頭有人推門進來,她光著身子泡在澡桶裏呢,孫妨又羞又臊,“賀郎,是你迴來了嗎?”


    外麵沒有聲音。


    孫妨滿心的羞臊漸漸為不安代替,會不會是闖進了什麽壞人?


    “你……你是賀郎嗎?”


    孫妨將手畔的濕衣裳抓到胸前遮住春光,聲音裏透著緊張。


    “你……你是什麽人?”


    賀餘不會不迴答她的話,那這屋子裏站的是什麽人?孫婉心裏的不安愈來愈濃冽時,徒然聽到來人說話了,“貴人,別怕,是小的,小瘸子。”


    小瘸子,剛才她救下的小瘸子。居然跑來她屋裏嚇她,孫妨很不高興。


    “你來收薑湯的碗嗎?我還沒喝呢,一會兒再來收好嗎?”


    屏風外又是好一陣沉默,孫妨猜想莫不是這小瘸子對她起了歹心?那還虧得她之前出手相救,真真是隻白眼兒狼。孫妨準備破口大罵時,小瘸子又開口了,“貴人,那個賀公子不是好人,你趕緊跑吧。”


    賀郎不是好人?孫妨被氣笑了,她依然坐在澡桶裏,胸前浮起幾縷黑發,“剛才他雖然沒開口幫你,但你也不能說他壞話呀。”


    貴人不信,小瘸子有些急了,“我沒說謊,賀公子真的不是好人,他經常帶姑娘到客棧來,掌櫃說賀公子獵豔,京城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跟他一起來的姑娘,每次都是哭著離開客棧的。”


    孫妨臉上的表情掛不住了,她是相信賀郎的,但小瘸子的話她聽進去了,每個字都動搖著她本該堅定的信念。“你要再胡說,我就去把銀子要迴來,叫那掌櫃再打你。”


    “沒有,小瘸子敢對天發誓,要是小瘸子說了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死後下十八層地獄。而且這薑湯不能吃,裏麵下了蒙汗藥。”


    屏風外的小瘸子發毒誓,屏風裏的孫妨渾身起了層雞皮。她本來是想算計賀餘的,沒想到賀餘跟她懷著同樣的心思。可這不是正好如她所願麽?隻要與賀餘扯上關係,她可不是旁的那些無知少女,她沒那麽好打發,要是不娶她,她就天天到賀府門前去鬧。


    “小的剛才偷聽到賀公子與掌櫃的說話,那賀公子一直在詆毀姑娘聲譽,還說要去多叫幾個人來報複姑娘,還說肯定……肯定要讓姑娘半個月下不來床。”


    澡桶裏的水是溫熱的,孫妨的心在聽到小瘸子這句話後是冷得徹徹底底。


    賀餘一個人她有應策之計,可若來了好幾個人,她到哪兒說理去?她隻有上吊抹脖子的份。“你知道賀公子會去哪兒叫人嗎?”


    “前頭轉角有條巷子,那巷子裏有家茶館,與賀公子交好的公子哥兒們三不五時的在那茶館裏胡扯,小的每次路過都能碰到賀公子認識的幾個熟人。”


    賀餘出去有一會兒,是不是快迴來了?孫妨想到什麽,瞬間心懸於絲。“小二哥,我幫過你,也請幫幫我。”


    “貴人有何吩付?”


    “你去門口幫我注意著,賀公子要是迴來辛苦你上來跟我說一聲。”孫妨心亂如麻,不敢再抱半絲的僥幸。


    “好,小的現在就去,貴人趕緊收拾,在賀公子迴來前趕前逃命去吧。”


    屏風外的小瘸子離開了,孫妨趕緊起身將那身濕透的衣裳又穿迴身上,還來不及處理頭發,那小瘸子就又跑上來,“貴人,賀公子迴來了,身後跟兩個人,小的都認識,全是與賀公子相熟的。快到門口了,貴人快想法子逃吧。”


    都快到門口了,她能想到什麽法子跑?“不行,我沒有主意,我幫過你,你肯定有法子幫我的是不是?你在此處討生活,肯知道什麽地方能藏人是不是?”


    小瘸子的腦子還是挺靈光的,他看到窗戶就有主意了。“貴人,這是二樓,這窗戶下是條後巷,平常行人不多,落雨天就更沒涉足,小的拿被單和簾布係條繩子,貴人順著繩子下去逃走吧。”


    事不宜遲,孫妨別無選擇。此時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邊黑壓壓的一片,明明還不到戌時,卻像是夜幕提早似的。小瘸子係好繩子綁在床架上,孫妨剛準備順繩而下,門外就影響紛遝而至的腳步聲。


    賀餘叫人在薑湯裏放了蒙汗藥,臨行前又那般叮囑她要吃下去。料想這會兒孫妨已經不醒人事,賀餘才敢不收斂動靜攜人而來。隻是沒想到房門大開,一進來就見小瘸子驚恐萬分的站在窗畔,一條用被單和簾子係結的繩子紮緊在床架上,就是不見孫妨的身影。


    “餘哥兒,美人兒呢?”


    隨賀餘前來的都是他極為要好的酒肉朋友,一個姓田,一個姓塗,都未享受過一女侍幾男的場麵,聽了賀餘的提議,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興奮不已。


    塗公子發了問,田公子也好奇的張望四周,“不會跑了吧。”


    賀餘看著小瘸子閃躲驚惶的眼神,立即意識到什麽,趕忙到窗畔一看,果真見孫妨正順著繩子墜在濕地上,“想跑。”


    聽著頭頂陰森冷漠的聲音,孫妨下意識抬頭,見著除了賀餘外,還有另外兩個陌生麵孔。那兩人生得尖嘴猴腮,兩眼直冒淫光,絕對不是好人。小瘸子沒騙她,孫妨來不及再想其他,隻想趕緊逃跑。


    “喲,這到嘴邊的鴨子真飛啦。”田公子調侃起賀餘。


    賀餘狠狠瞪了一眼小瘸子,又扇去一巴掌,“叫你多管閑事,我看你是活膩了,哼,哥兒幾個,咱們追吧,這鴨子跑不了。”


    雨水胡亂拍打在孫妨逃跑的身子上,她跌跌撞撞摔倒在巷中堆砌的廢舊竹筐上,掌心被劃了很長一條口子,鮮紅的血一冒出來立即就讓雨水給衝散了。可她此時沒有矯情喊痛的時間,她在逃命,逃離她有可能遇到的悲慘命運。


    賀餘常年混跡在這周圍,哪條巷子裏有幾個耗子洞他都一清二楚。孫家雖不是什麽底蘊大戶,但孫妨衣食無憂養在深閨,縱然有幾分心計又豈能真逃過他的地盤兒?


    所以,他不慌不忙,還從海掌櫃那裏拿了傘才走進雨中。沒走幾步,就折身拐進巷口,然後不疾不徐像雨中漫步似的往裏走。


    田公子笑道:“賀兄,你常年打雁,這迴讓這雁給啄了眼,看來你這獵豔的道行有些滑坡啊!”


    另一個塗公子也取笑起來,“剛才匆匆瞥了一眼,那揚起的小臉兒的確有幾分姿色,不過膽子也挺大,隻是她臨陣脫逃,賀兄你這哄人的技術的確是退步了。”


    賀餘被這喊來喝湯的兩個狐朋狗友的話氣得不輕,臉上還要是保持他的一派風度,“我賀公子是什麽人你們不清楚,隻要我看上的,就沒有吃不到嘴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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