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都沒在意,你在意什麽?”沈重霖極不客氣的迴話,當年他在拿到那封所謂的休書時,百思不解,畢竟他的確沒寫過休書,偏偏那封休書的措詞和腔調與他一慣的用法毫無出入,連他都要信了那封休書就是他寫的。可是,最後他還是想起來那封休書出自哪裏了,縣裏柳條巷朱秀才曾叫他幫著寫過一封休書,那內容除了被休的對象姓名不同,其餘的與章嬤嬤丟給他的休書內容一模一樣。不難肯定,他被蘇瑜算計了。他娶迴家剛三個月的新媳婦算計了他,想離開他,傳出去得多麽丟人?家中阿娘不喜,她又與兩個妹妹相處不睦,既是如此,他也就將計就計,不必留著蘇瑜在孫家盤桓。


    蘇瑜好笑起來,目光清涼的看著他,難掩心中不忿,“沈重霖,要我在意,你的臉還沒那麽大。”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敢直唿他的名諱,沈重霖懵了半瞬,他印象中的蘇瑜纖瘦柔婉,如今竟也敢用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跟他說話了,她哪裏的底氣?“你這話怨氣頗大,是在怪我當年娶你入門三月卻嫌棄得不與你同房嗎?”


    若說蘇瑜是個下堂婦的消息讓人耳震目驚,那麽沈重霖這句話的信息量更叫人詫異不已。新婦入門三月,新郎卻不與之同房,這是得有多嫌棄啊?


    “夫君,你怎麽能把這件事說出來,叫姐姐往後怎麽做人啊?”自打李氏那賤人進門,蘇玫就難得與沈重霖這般親近,如今得了機會,連聲音都嗲得醒神。


    “不會吧,這麽說蘇姑娘已經成過婚了,居然還是個完壁之身。”郭夫人笑得諷譏滿滿,“沈大人沒與你行周公之禮,卻願意與蘇太太一起,可見你嫁進沈家定是德行有失,否則豈會受夫家這般的待見?沈大人真是有先見之明呢。


    餘氏和馮夫人有心替蘇瑜分辨兩句解解圍,可沈重霖是隨駙馬爺進廳來的人,而且人家還受著皇帝恩寵,這口一旦開了是福是禍還不知道呢,索性也按著各自身邊的姑娘不準出聲。


    “郭夫人好像很熱衷旁人的閑事,也不怕口業多了,會應在自己家裏?”蘇瑜不鹹不淡的接了句。


    郭夫人一個激靈,忙伸手護住曲恆,惡狠狠的瞪著蘇瑜。


    “郭夫人是誥命夫人,你再不屑她怎麽也是長輩,蘇瑜,你這樣冒犯可知會獲罪?”長公主慍慍怒怒的聲音飄下來。


    恰巧廳外有道醇厚悠揚的聲音接下話來,“你說誰會獲罪?”


    肖美媛一聽這聲音,連忙驚喜的看過去,就見一男子的側廓線條優美而冷冽的撩袍邁過門欄,他頭戴玉冠,青絲如墨瀑,目光懾然,眉宇間充滿淡然的肅殺之氣。他身姿凜然的走進花廳,身上穿著一襲繡著繁複古紋的玄色長袍,腰帶素紫,正中央那枚泛著青煙色的玉玨森冷薄涼。


    “王爺,你怎麽來了?”肖美媛喜難自禁,都好幾個月了,她終於見著他了。


    宣祈走進門後便立住了,狹長的眼尾悄然睨著蘇瑜,能在她臉上看到驚愕的表情,他還是挺愉快的。


    所有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在聽到肖美媛如此熱絡的聲音後,都明了來者的身份,紛紛起身出來,朝著門口跪倒一片,“參見王爺,王爺千歲千千歲。”


    蘇瑜也沒能落下這俗套,她跪在沈重霖側後方,聽著宣祈慵懶醇厚的聲音再次響起,“都起來就坐吧,不必因著本王前來就拘著規矩。”


    攝政王爺發話,但誰敢在他麵前不拘著規矩?所以一花廳的人起身後都站著不敢迴原位。


    宣祈長著一臉能讓天下所有女子都惦記的俊臉,孫嫣幾個姑娘壯著膽子偷偷瞟了一眼便覺得心跳如鼓,唿吸不易。若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怕是往後將眼睛裝在頭頂上,出門橫著走也沒人敢攔道吧。可她們也清楚自己是癡心妄想,肖相府的三姑娘才是太後娘娘為攝政王爺欽定的王妃呢,與肖相府相比,她們孫府屁都不是。


    長公主和駙馬爺倒是沒有行跪拜大禮,夫妻兩個來到宣祈幾步開外停住,行了簡禮。


    長公主說:“皇叔怎麽想起過來了?該提前知會一聲才是,好叫阿玨好生準備接駕嘛。”


    宣祈沒動,隻是綾袖一甩,手負後,但堪堪這一個流暢的動作,便叫肖美媛神魂巔倒,芳心怦動。“是啊,王爺,早知道王爺要來,阿媛肯定要幫著長公主好生接駕的。”


    蘇瑜看著肖美媛先前冷靜,此時卻恨不能貼上去的舉動,也不怪那一世宣祈沒娶她,導致她最後狠下殺手。


    宣祈麵色淡淡的,隻道:“本王在宮裏陪皇帝議事,路過長公主府想起好像聽聞這裏熱鬧,便過來湊湊趣兒,沒打擾你們的吧。”


    “沒有沒有,皇叔能來,是長公主府的榮幸。”宣玨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讓肖美媛與皇叔聯絡聯絡感情,“皇叔快請入坐吧。”


    “不必了,本王在宮裏坐了一上午,這會想站站。”宣祈的聲音在笑,卻聽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宣祈不坐,長公主也不敢勉強,隻得隨眾人一起陪著站。


    “你懷著身孕,駙馬,扶公主落坐吧,大家都坐吧。”宣祈隻想離蘇瑜近些,所以選擇站在這裏。


    長公主覺著今日皇叔心情很好的樣子,不想大家忤逆他的意思,便招唿大家都坐下。等到大家都坐下後,發現肖美媛還站在宣祈身邊,她也沒刻意喊人去坐,想著她與皇叔的親事眾所周知,陪著站一會兒也不打緊。


    “你們方才在說什事?誰會獲罪?”宣祈微不可見的笑道。


    肖美媛才不會顧忌宣祈是什麽表情,隻要見著他,她怎麽都是高興的,“王爺還是莫打探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事,說出來隻怕會汙了王爺的耳朵。”


    “本王在宮裏與皇帝議事也乏了,正好可以聽聽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事來換換心情。”


    肖美媛悄悄的瞥了蘇瑜一眼,想著她丟人都丟到王爺麵前,也真是福氣,但將蘇瑜和沈家的是是非非用說個趣事的口吻說與宣祈聽。


    宣祈聽得很認真,肖美媛以為宣祈對這個趣事很有意思,於是言談間不免添油加醋,就想博宣祈開心,“王爺,您說好不好笑。”


    沈重霖進來時沒有位置坐,此時蘇玫也陪他站著,隻是她不敢再窩在夫君懷裏,傳說中的攝政王在,她不敢造次失禮。她一直溫婉的低著頭,臉上是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


    “沈大人娶妻三月不同房,冷落嬌妻於心何忍呐?”


    宣祈臉上是一般的普通情緒,放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相同的疑惑,隻有沈重霖不這麽認為。他與這位攝政王爺也打過幾次交道,卻是沒有一次討到便宜。這次湖南洪災,他向皇帝請命為欽差前往湖南賑災,皇帝就要答應了,是攝政王開口說了句‘沈大人年輕,無外省效力之經驗,洪災滋事體大,不宜冒險’,於是,欽差換了人,他失去了這個絕佳的立功機會。


    “都是幾年前的舊事,如今提起來隻會令人捧腹,還是不提為罷。”


    “事關阿瑜的清譽,沈大人卻說此事說來令人捧腹,你這樣不將阿瑜放在心上,當初你娶她作甚?難道就是貪圖她的嫁妝比你現在這位太太多嗎?”嶽雲眉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居然敢搶在宣祈開口前懟沈重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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