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婉太慫,避在孫嫻身後不敢抬頭。從這夫人似要暴怒的語氣中不難聽出,她肯定是李楠的阿娘。黃國公府可是朝廷勳貴,孫學雍那麽個芝麻綠豆般小的官,在黃國公府麵前什麽都不是,何況她和孫學雍隻是表親,不是嫡親呢。


    “就是……就是她……先先動的手。”她是害怕,但也不能被冤枉。


    張夫人冷著一張半老徐娘的臉,“我自家姑娘我清楚,雖是打小寵些,但她稟性是個好的,又飽讀女訓女則詩書,就算是受了委屈也隻會自己往肚子裏咽,豈會跟你一個小門戶的一般見識?還說我家姑娘先動手,呸,你也真好意思張嘴,這不是攀咬是什麽?”


    孫婉已是嚇得無語,心裏越發懊悔怎的落水的不是她,至少可以躲著一時不見人,不必忍受張夫人威懾駭人的目光。


    孫嫻穩穩心神,孫婉拽著她的裙裾,裙裾在抖,一個尚未笄的小姑娘,她怕是已經害怕到極限。不論如何,就算看在祖母的麵上,她也該替她分說一二。


    “夫人。”孫嫻又盈了一禮,捂住心中忐忑,“既然各有各的說法,不若請將李楠姑娘和嫣妹妹一並請過來,再看看她們是如何說的,或許這其中真有誤會呢。”


    “我女兒從小金尊玉貴長大的,那怕是酷暑難耐,指尖兒也從未碰過涼水。這迴被你妹妹推下水去,受驚過度,已是嚇得驚魂難定,哪裏還有力氣到這裏受你們汙蔑?到是你妹妹粗生精養的,你大可請江夫人差人帶過來好好問問,問問她是如何欺負我女兒的。”


    張夫人維持著她一慣的氣度,就連說話的聲調都在一個平穩點上,偏偏她說的出話令孫嫻受感欺辱。她並不太了解孫婉和孫嫣這對姐妹性子如何,隻覺得這兩個小丫頭平日裏有些小聰明,愛說好聽的話。溶姑母也是寵這兩個姑娘的,由小到大也沒給她們受什麽委屈。可這並不代表她們會無理欺負人,目前來看,這張夫人顯然是要給她姑娘撐腰。


    圍觀的蘇瑜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不時還接受著曲恆投來的得意和挑釁目光,她倒覺得這迴是可以給孫婉和孫嫣出出頭,至少壓壓曲恆的威風,也算是讓她給自己在上河縣做的蠢事付出點代價。


    她偏過頭在霍靜芳耳邊說了句話,同時瞟到孫嬉和孫妨也躲在不遠處朝這裏眺望,但她們不敢靠近,定是怕受連累的緣故。


    霍靜芳聽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蘇瑜,“你真的要把她帶來嗎?”


    “人雖是孬了點,但人被欺負得太慘可是會倔起的。”


    霍靜芳將信將疑的望著蘇瑜,覺得她的眼睛好亮,像山中清泉冷冽清澈,唇邊的狡黠像是能惑人心神,讓人不由自主的想依賴和靠近。


    霍靜攻折身離去,蘇瑜再去看孫嬉和孫妨,發覺這二人不知何時皆不見蹤影。


    又聽見孫嫻溫婉恭敬的聲音響起,“我家這兩個妹妹雖是玩劣,卻也是姑父母捧在手心中長大,我家雖是小門小戶,哥哥能為朝廷效力也算詩書傳家,您說我家妹妹先動手,說句放肆的話,小女不相信。”


    作為黃國公嫡妻,張夫人後院整治那些為虎作倀意圖爬到她頭頂的作妖妾室,提防那些意圖進門目的不純的狐媚妖精。這輩子下來,她手段狠辣,仗著為黃國公養育兒子女兒成人,連黃國公在她麵前也鮮少頂嘴。如今會叫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給唬住?笑話!


    “你膽怯不敢叫你落水的妹妹出來對恃,可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你執意不信也就不罷了,本夫人乃堂堂一品誥命夫人,說出的話擲地有事,就算告到皇後娘娘那裏也是有理的。”


    張夫人居然搬出皇後,孫婉嚇得一抽,癱倒在地。


    張夫人沒作聲,又是一品誥命的夫人,江夫人雖是主家卻也不敢托大越過她去。


    所以,孫婉暈倒便暈倒,連個叫人帶下去好好安置或是請個大夫這樣的場麵話也無人張口。


    孫嫻更是急得僵在原地,後背如弓緊繃,完全被張夫人話中搬出的大山給壓製住了。


    然而,此時一道飽含笑意卻不聞溫度的聲音在靜謐的花廳響起……。


    “芝麻綠豆點小事,張夫人何苦勞動尊貴的皇後娘娘?”


    聲落,蘇瑜立即成為全場的焦點。


    張夫人尋聲望去,目光帶著探詢和冷怒。那些站在蘇瑜身前的圍觀者紛紛躲開這道視線,生怕與張夫人充淬了毒似的眼視對上,左右一退,竟給蘇瑜騰出條路來。


    隻見她一手平放在腰間,一手低垂,行動間襖裙漣漪如浪倚微風,淺顯即逝又忽近忽遠。兩彎柳眉似上弦的月,清冷絕麗,漆黑如墨的瞳珠深如幽井。她唇角微彎,略略讓人能見到她是在笑,微寬的綾花袖前後拂柳般搖曳而來,一步一步,這個約莫雙十年華的女子,端著一派不符她年歲的沉靜和穩重。


    所有人都看得愣了,卻又礙於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敢吱聲釋疑。


    嶽雲眉挑了挑眉,心道阿瑜一出馬,這場鬧劇就該要結束了。


    曲恆則想,還以為你有多沉得住氣,還不是被逼出來了?


    孫嫻不安的看向蘇瑜,雖有些氣自己太過弱小抵抗不住張夫人威壓,但蘇瑜的出現莫名的令她心安下來。她想到自己曾差點掉進王家那個火坑,是蘇瑜力挽狂瀾令她懸崖勒馬。還有妤姐姐,要不是蘇瑜找見名醫,妤姐姐根本沒有生的希望。這次,或許也可以信她。


    “哼,你又是哪路神仙,敢置疑本夫人的決定?”張夫人率先迴過神來,不屑冷喝。


    蘇瑜像孫嫻一樣,先是團團見禮,然後才道:“我叫蘇瑜,是孫家的外甥女。適才聽說夫人斷定是我這嫣妹妹先動的手,可我嫻姐姐也說了,她不相信嫣妹妹會先動手,所以,我也不信。我已經請阿芳去將我嫣妹妹帶來,與嚴家的琳姑娘一起好好對恃。若真是嫣妹妹先動手,夫人既要告到太後皇後那裏,哪我們也隻好到皇後娘娘那裏去領罪,若是我嫣妹妹受了冤枉,咱們也可到皇後娘娘那裏去評評道理。”


    張夫人一時語咽,的確是芝麻綠豆點的小事,根本用不著去勞動皇後娘娘。且適才在她家姑娘的客房裏也問清了事情原由,的確誠如那暈癱的姑娘所言,是她家姑娘先動手。但嚴家琳姐和恆姐兒與楠姐兒例來交好,定不會汙了她的聲名承認是楠姐兒先動的手。她是篤定這一點才搬出皇後娘娘來,意在這些小門戶女子連宮門都沒見過,定會懾於皇後娘娘的威儀,懼得胡言亂語便認下這樁事,沒想到半路跑出個孫家的外甥女蘇瑜。


    嚴琳瑟縮了肩膀,曲恆擰眉,這個蘇瑜,還真是不容小覷。


    嶽雲眉長長的唿了口氣,悄悄對蘇瑜豎起大拇指,她就知道有蘇瑜在,什麽事情都好解決。偏偏她的小動作落在了馮夫人眼中,她也意識到這便是當初在上河縣求她家姑娘於危險的那個恩人姑娘。小小年紀,竟不懼整個京城官眷都怵的張夫人,的確有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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