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眼神沒離開話本子,腦袋卻沒停止想事,“不急,這兩家一來媳婦孩子先在莊子裏住著,大有和祥哥兒先去集芳館,不是讓他們打雜,而是熟悉京城的路,不用他們什麽地方都知道,但腦袋裏得有印象。”


    “姑娘考慮得是,老奴記下了。”袁嬤嬤點點頭。


    “已經開春了,用不著幾個月天氣就得熱起來,大有他們來時你就跟著進趟城,跟小斑爺說聲,讓他尋處靠陰的地庫,好屯些冰,屆時咱們自己用也方便,用不了就賣出去。”往年梧桐山莊有冰庫,這京城的冰尤為貴重,那些簪纓貴府後宅,為這冰例的事沒少掐架。


    “是。”


    “姑娘,大太太親手熬了筍絲雞湯,苗二姐讚不絕口,正厚著臉皮要拜師呢,大太太拒不收徒,二姐不依不饒,廚院裏笑作一團呢。”夏蓮與袁嬤嬤擦身而過,跳著進來笑得開懷。


    她一直沒打聽到青藍的心思,有些對不住苗二姐,這丫頭心思也是緊,若不是這次恰巧曉得,估計就是爛在肚子裏也不會給她知道。


    “你別笑了,去跟二姐說,大太太不收徒,可不許纏著大太太。”


    “唉。”


    大有一家還有祥哥兒一家比袁嬤嬤說的時間遲了兩日進京,說是來前路上遇到祥哥兒孩子生病。袁嬤嬤領著兩家人先收拾妥貼,再一起到芙蓉樓見蘇瑜。


    大有媳婦蘇瑜沒見過,跪在蘇瑜麵前靦腆得很。


    祥哥兒媳婦是熟絡的,請了安,就跪在地上說開了,“袁嬤嬤來了信,奴婢瞧著可是歡喜,若不是家裏阿爹阿娘非得讓過了年才進京,奴婢早就攛掇祥哥兒早點兒動身了。這一路都挺太平,就是前幾日我家小子不爭氣,病了一場,這才耽擱了進京時辰,姑娘恕罪。”


    “孩子生病可耽擱不得,正巧莊子裏住著位大夫姓範,菩薩心腸,你一會兒抱著端午過去請他瞧瞧。”


    “是,奴婢省得。”祥哥兒媳婦又說:“姑娘,咱們莊子裏去了做了不少臘味兒,姑娘離開時在林子裏撿的蘑菇也都曬幹,但一直沒舍得吃,就想等著哪日迴來,不想姑娘一直在京住著,這次我全都給拿來了。還有些曬的蕃薯幹,劉二嫂子做了好些冬瓜糖,奴婢都帶來了,還……。”


    “行啦,你少說兩句吧。”祥哥兒埋怨的扯了扯自己媳婦。


    祥哥兒媳婦訕訕的閉上嘴,也驚覺自己說得多,低著頭紅了臉。


    “你扯她做什麽?”蘇瑜哂笑,“袁嬤嬤,你帶大有和祥哥兒去吧,我留大有媳婦和祥哥兒媳婦說會子話,莊子裏的趣事兒我愛聽。”


    ……


    潑墨般的夜色籠罩在碧落莊四周,翌日綿綿密密的春雨從窗外望出去無邊無盡。


    宣晗已經成功去到任夫子的私塾受教,為三月底進青淩學院的考試做準備。


    碧落莊依然人多眼雜,宣晗一旦出現,必會引起麻煩。好在躺了近大半個月的孫妤醒了過來,雖然身體虛弱,但身子一點一點恢複,總算有了盼頭。天氣再暖和點兒,就可挪動迴孫府去養著。


    一日孫嫻到碧落莊來探望孫妤,與蘇瑜說悄悄時,說到孫妨近日總愛到霞暉院找她,與她一並讀書,一並刺繡,弄得她糊裏糊塗,總覺得這事情突兀得叫她難以置信。


    蘇瑜則清楚,孫妨學乖了,變聰明了。


    三月中旬,蘇瑜收到一張由霍靜芳差人送來的一張請貼,寫著候府要舉辦花宴,請她過去小聚。


    這樣的宴會倒叫蘇瑜想起一莊事來,“嫻姐姐收到請貼了嗎?”


    袁嬤嬤答,“芳姑娘與嫻姐兒關係不錯,估計不會落下她。”


    這就有些麻煩了,嶽雲眉肯定也收到請貼,那太蔚府的公子爺是不是也會去?這幾時日她在碧落莊躲清靜,上次孫嫻過來也不曾提起與太蔚府公子爺的任何事,可她不是看不出來,孫嫻是想問的,不知怎的最後卻沒問出口。


    啟程迴了孫府,蘇瑜先到瞳暉院向老太太請安。


    周老太太問了些孫妤的事,知道她身子在恢複也是寬慰不少。


    “鎮遠候府的花宴請貼你收到了吧,這迴好了,好好去玩玩兒,開開眼的同時也得把眼睛擦亮些,若是看到合適的良人,要跟外祖母說說。”


    “外祖母,您又拿孫女說笑了。”蘇瑜發現自從到了京城,從前在上河縣說好不再提親事這迴事,老太太卻似忘了一般,現在隻要一有機會準會拿出來提提。


    “你們都是我的孫女兒,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嫻丫頭也收到請貼,但她阿娘說她不是很想去,我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可什麽都不曾傳揚出去,既無閑話,也就不必避嫌,你說是不是?”


    “這是嫻姐姐謹慎呢。”蘇瑜笑道:“外祖母說得對,無嫌可避,大可大衣前去。我一會兒去勸勸嫻姐姐,叫她同去與我做個伴。”


    瑜姐兒就是懂事,周老太太又說:“上次秦府有個滿月宴你在京郊忙著照顧你妤姐姐給錯過了,你溶姨母家的嫣姐兒和婉姐兒還有三舅舅家的嬉姐兒都與候府二房的姑娘霍靜雅耍得很好,這次候府擺花宴,她們也都收到了請貼,屆時你們姊妹之間可相互照顧。”


    什麽,那三個蠢貨竟也收到請貼了?蘇瑜有些訝異,“人多熱鬧呢。”


    在迴景暉院途中,蘇瑜一言不發,袁嬤嬤見她神思外遊,忍不住輕聲問,“姑娘想什麽呢?”


    蘇瑜倒也沒掩在心裏,“你說,孫嬉收到了請貼,孫妨沒收到,上次因為秦府滿月宴的事能發脾氣剪碎孫嬉衣裳甚至離家出走,這次她又會善罷甘休麽?”


    袁嬤嬤默了一會兒,“上次她那樣鬧都沒去成,這次又能如何呢?”


    蘇瑜搖了搖頭,按孫嫻的話,孫妨近日像是收了性子似的,但這次整個孫府未有婚配的姑娘都去了,她怎麽可能想失去冒頭的機會?


    蘇瑜料得一絲不錯,孫嬉得到請貼樂得找不到方向。


    孫妨心底妒忌透了,臉上也隻能笑著羨慕,她迴到房中默默坐了許久,起身朝阿爹孫廷柏的屋子去。


    她阿娘和阿爹分屋睡了好些年,她阿娘明裏暗裏說她阿爹無用窩囊,故此她也甚少到阿爹的屋裏走動,的確是很嫌棄有個快死又不能死的阿爹。但現在看來,隻要沒死,也不是全不中用的,至少他占著阿爹的身份,女兒前路有難處,他怎麽也得出麵提兩句才合適。


    來到阿爹的屋外,隨身侍候的小廝趕緊打簾請她進去。


    意外的,阿爹屋子裏沒有很濃很臭的藥味兒,反正收拾得很幹淨。


    “阿爹……。”孫妨一進去,就見她阿爹孫廷柏躺在羅漢榻上,身影消瘦,如竹節般的手指正翻著一本史集。


    孫廷柏見孫妨,一臉的意外,除了過年來他屋裏磕了個頭,可是有好幾個月都沒來過了。“妨姐兒,你怎的來了?”


    孫妨一臉的委屈,“阿娘,女兒想來看看阿爹,不行麽?”


    不論如何,孫妨的話還是觸碰到了孫廷柏心頭最軟柔的地方,“行,隻是阿爹身子不好,怕過病氣給你,你就坐遠些,陪阿爹說說話吧。”


    孫妨坐在簾子不遠處,先與阿爹扯了些有的沒的,說她近日時常去二房找孫嫻,一起讀書習字,一起刺繡描紅,學了很多東西。


    孫廷柏聽著甚是欣慰,然後問了句,“你這樣用功極好,你是咱們家嫡長女,該為你妹妹做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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