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點點頭,歎道:“你好好開解開解嫻姐兒,既然那王長史不是個良配,鬧這一出於嫻姐兒而言也是好事。”


    餘氏冷靜下來後想想也是,“隻盼著嫻姐兒從這禍事裏盡早抽身。”


    霞暉院,孫嫻臉上的妝容哭花了,索性將整身喜慶都褪去。她神情懨懨的靠著蘇瑜,見著餘氏打簾進來,渙散的視線迅速聚集,“阿娘,祖母如何了?”


    餘氏看了眼同樣用擔心的眼神看著她的蘇瑜,“大夫說無性命之憂,醒過來便好了。”


    孫嫻一顆提著的心終於鬆懈,她眼簾低垂,內心十分愧悔,“若是因著我讓外祖母有個不測,我便是孫家的罪人。”


    這話說得蘇瑜也跟著忐忑,讓玉枝今日到孫家門口鬧可是她的主意,論罪過她的罪過可是無人能及的。此刻,她反思,往後行事得再周慮些,周老太太那裏萬不能不顧慮到。其實這次她也是有考慮到周老太太的,隻是沒料到她的反應如此之大罷了。


    “你莫要自責,此事非你之錯,錯在王畢甫私德不儉,連累得咱們孫家也讓人瞧笑話。”餘氏坐到孫嫻身邊,一臉的慈愛寬慰,“好閨女,切莫因此事一撅不振,雖說與王家的婚事告吹,但在阿娘看來這到是件好事。你仔細想想,若今日那女伎沒來鬧這一出,你穩順嫁進王家去,往後那王長史再與那女伎私下往來,他將你置於何地?”


    “二舅娘說得對,適才我也這樣勸嫻姐姐,咱們孫家的姑娘是清白人家,斷不能間接與女伎有染。”蘇瑜淡淡笑道。


    孫嫻心下深唿吸,她提手掠去臉上淚滴,“先前見著妤姐姐,她所托非人的遭遇我非常同情,又適巧自己即將成婚,那時我便想著老天爺該待我寬厚些,萬不能讓我與妤姐姐同樣的命運。我每日裏在期待中又提心吊膽,沒成想真的到了今日,還是遇到這樣的齷齪事。阿娘,你說得對,今日那女伎來鬧一出是好事,好叫我懸崖勒馬,否則往後餘生就要毀在那王家後宅裏了。”


    女兒聽進勸,那便無甚大問題了,餘氏欣慰的頜首。隻是那王畢甫始終是她娘家弟媳的侄子,如今鬧這一場,她娘家不可能沒說詞,不過罷了,怎麽說也不如女兒的幸福重要。


    蘇瑜也跟著放下心。


    秋菊打簾,孫學雍進來,他看了妹妹一眼,對餘氏作了一揖,“阿娘。”


    “你這會兒來何事?前院可是招唿妥了?”這會子孫家門口發生的事怕是已經整個京城傳開,府內賓客也是自然知道的,已經不少三三兩兩關心了周老太太幾句,便匆匆拱手告辭。


    “前院已無甚大事,兒子擔心阿嫻,特來看看。”


    父母長兄待她如此真心,孫嫻內心湧上一股暖流,若她要因那王畢甫要死要活,才是真的辜負了父母長兄的關愛,“哥哥寬心,我已經無事了,隻是心裏有些不痛快罷了。”


    “妹妹放寬心,雖說此事會遭人非議,但咱們孫家無過,妹妹往後的親事並不會受到關礙。”


    孫嫻沒接話,經此一事,她待自己的婚事已不抱多大希望了。


    餘氏輕輕順撫著孫嫻的後背,孫學雍說:“既然這裏無事,那我就再去前院看看。”


    “去吧。”


    孫學雍走出院門,迎麵走來兩個丫頭,朝他福福,他均點頭而過。


    路過月洞門,那石門因著融化的積雪變得濕濕潤潤。先前府中熱鬧,吵得鳥雀不敢停腳,這會子倒是三三兩兩的踩在枝頭,吱吱渣渣亂叫。


    “雍表哥。”


    身後有人喊他,孫學雍駐步迴身,見著蘇瑜帶著女使雪嬌朝他走來。


    他看著她走來的每一步都秀雅端方,她穿著一件水煙色的交頸襦裙,外套了件繡著似浮萍般的厚襖子,頭上戴著一支珍瓏步搖,氣質毫不張揚,更顯得溫婉可人。


    “阿瑜。”孫學雍拱手作了一揖,行了個同輩禮。


    蘇瑜福了福身,將這一禮還迴去,“雍表哥。”


    按說蘇瑜進京也有些時日了,但他卻從未好好跟她說過話,連麵也很少見到。若不是那人在他麵前提到她,他也是不會對這個被人休棄的表妹多觀注一星半點,因為她看著與尋常的普通女子沒什麽不同。“你叫我可是有事。”


    蘇瑜點點頭,迎著孫學雍投來的探究目光,她道:“若今日沒有那女伎前來鬧事之事,這會兒嫻姐姐已經在王家與新郎拜堂了。”


    孫學雍無反應,他不知道蘇瑜到底要說什麽。


    “我隻是想提醒雍表哥一句,既然與王家的親事作罷,那主動權就得捏在咱們手裏。”


    孫學雍還是沒聽懂,“阿瑜,你究竟想說什麽?”


    果然沒想到呢,孫學雍比蘇瑜高一個頭,她隻能抬著頭與他說話,“退婚書,退婚書雍表哥打算幾時送到王家去?”


    原來說的是退婚書,孫學雍道:“今日事出突然,等府中事畢,明日我便親自送到王府去。”


    蘇瑜卻搖了搖頭,十分否定的言道:“明日送去恐生變故,那王長史在晉王府當值多年,在京城也算有些臉麵,我聽說今日晉王殿下也被請去王家觀禮,咱們沒讓他將嫻姐姐這新娘子接迴去露麵,已經狠狠打了他的臉麵,讓整個王家跟著丟醜,他豈會輕易饒過咱們?咱們已經知道他不是個正經人,冷靜下來後肯定也不會行正經事,一旦他心裏有了譜,你明日再將退書婚送到王家,屆時他不認,或者鬧上公堂,就要變成咱們孫家無理了。畢竟男子流連花叢又不是什麽罪過,京城中那些大戶人家為女伎贖身納進府裏的妾室又不在少數,咱們也是因著他私德敗壞不忍嫻姐姐入火坑才退婚,可隻怕你說是退婚,他會反汙一口是咱們毀婚。”


    孫學雍有些意外的盯著蘇瑜,不料她的思慮竟透到如此地步,如今他與阿爹餘怒未消,隻想著明日拿著退書婚送到王家去便是,可沒想王畢甫會不收退婚書,更沒提防著他若是不收退婚書後會有何動作。


    “你考慮得極是,若王家鬧到公堂上,退婚變毀婚,阿嫻若是以後再想談親事便會有礙了。”


    “趕緊讓二舅舅寫了退婚書,你拿到後迅速到王家去,趁著輿論未消逼王畢甫當著晉王的麵簽字,萬不能給他有緩神的機會。”


    當著晉王的麵讓王畢甫簽字,也是借著晉王的身份給王畢甫施壓,王畢甫縱使心有不甘也不敢當著晉王的麵亂來,真是好巧的手段!孫學雍不免多看了蘇瑜幾眼,“你如此為阿嫻著想,真不知要如何謝你。”


    “不用。”蘇瑜話已盡,福了福便告辭。


    孫學雍看著蘇瑜離開的背影,仿佛知道了為何那人會對蘇瑜與眾不同。


    孫學雍拿著退婚書馬不停蹄往王家趕,那廂晉王臉色正極為難看,正要甩袖而去孫學雍到來,借著晉王的勢逼迫王畢甫在退婚書上簽字且蓋了手印。


    傍晚時,天就黑盡了。


    采玉進院,告訴蘇瑜周老太太醒來的事。


    蘇瑜匆匆趕到瞳暉院,見府上大小主子都候在外屋。


    譚氏一見蘇瑜,眼中立馬閃過一抹厭惡之色,聲調怪異的開口,“喲,瞧這祖母最疼愛的外孫女,老太太可是上午就暈過去了,這會子醒了才見到人,阿瑜表妹,你可真是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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