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貨鋪子先不管,錦繡坊被封,管事、夥計以及雜事婆子肯定也都嚇散了,趁夜你偷偷從錦繡坊後門進去,在洪掌櫃屋裏找到這些人的約契,今晚再挨個上門查問,注意他們的反應。”


    “是。”


    大有用了整夜時間跑遍了錦繡坊所有當事人的住處,天剛亮時迴到孫宅。


    蘇瑜起身披衣,雪嬌打簾放進大有,也放進了風將屋中燈火恍得搖晃不定。


    “姑娘……。”


    “不急,蝶依,先給大有倒杯茶吃。”蘇瑜見大有發間滿是霜露,知他辛苦了整夜。


    “謝姑娘。”


    大有吃了茶,用袖子抹了嘴巴邊上的茶漬,“姑娘,奴才先去了管事家裏,管事說他對此事也很糊塗,錦繡坊進了那些布料頭麵,他都是一一過目登記造冊,清楚得很。被衙役搜出的那一匣子假珠釵真是不知道怎麽迴事。奴才看了,奴才到的時候他媳婦正咳得厲害,家裏又有好幾個孩子要養活,咱們錦繡坊付的薪銀是整個上河縣最多的,他應該不會自砸飯碗。”


    蘇瑜聽了不置一言,隻眸神微凝,若有所思。


    大有又說:“奴才離開管事家又去了夥計王老三家,王老三剛娶了媳婦,那媳婦就是看中他每月薪銀不低才嫁給他,他應該也不會自毀前程。還有夥計劉光,劉光頭上有三個哥哥,他是老幺,三個哥哥都娶了媳婦就他沒娶,他的三個哥哥很不孝,老娘早死,餘下個老爹要他獨自奉養,他幹不出自砸飯碗的事來。還有夥計朱六,這個朱六是個殘廢,因著錦繡坊的薪銀才稍有體麵,沒了錦繡坊他連吃飯都成問題,更不會陷害錦繡坊。至於那兩個雜事婆子,都說搜出小匣子的庫房她們平日裏隻去打掃,每次打掃管事都盯著就怕她們手腳不幹淨。”


    這麽說來錦繡坊每個人都信得過?


    可仔細一想,他們又都缺錢,誰也都信不過。


    就假裝每個人都能信吧,那小匣子是如何進了錦繡坊庫房的?


    蘇瑜突然想到一個人。


    想到這個人渾身忍不住起了層寒栗。


    “雪嬌,讓廚房給大有煮點東西吃,吃了再去歇覺。”


    “謝姑娘。”


    “今日午日前再來尋我。”


    那是還有吩咐,大有不敢怠慢忙忙應下退去。


    蘇瑜給了大有足夠的休息時間,可大有想著差事剛晌午就來到蘇瑜跟前聽差。


    蘇瑜跟他說了兩個字,大有便心領神會出了孫宅。


    曾經她能想到栽髒嫁禍,讓風光的劉大戶下臉離開上河縣,這其中有關竅她能想到,對方也能想到。論整個上河縣有這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的人物,不是黑三又會是誰?


    黑三這兩日得了筆橫財,每日在賭坊賭得昏天黑地,又去找了私娼風流威風了整夜,天快亮了才迴到他破落的家。


    睡得正香,又敲又拍的敲門聲鬧得他鬼火冒,索性捂住耳朵不聽。


    最終,他無法,隻得爬起來歪歪扭扭踏出破了一邊的門檻,下了長滿青苔的石階,睡眼惺忪的拉開院門,邊拉門邊抱怨,“誰擾爺爺睡覺,找死啊!”


    大有被這聲爺爺惱得粗眉直豎,一想到極有可能是這小賊子害了他家主子姑娘,大有便怒火中燒,伸手將黑三胸前的衣襟一扭,將他瘦雞子似的身子一把力氣就拎起來。“還沒睡醒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丟進井裏醒磕睡。”


    黑三雙腳離地,身體騰空的體驗很不好,又被大有的這番話一驚嚇,頓時睡意全消,“別別別,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老兄你啊,早說嘛,你早說我不就來開門了嗎?”


    大有將黑三一把甩到地上,黑三屁股著地,痛得鑽心又不敢報複,因為他的體形不是大有的對手,隻能叫喚幾聲,“哎喲,哎喲,可是摔死我了哦。”


    大有進來扣上院門,“別嚎了,今兒來找你是有事,怎麽,不想要銀子啦?”


    一聽到銀子,黑三雙眼放光,身上的痛也散得快,爬起來十分市儈的盯著大有,“怎麽,老兄又有好差事要使喚小弟?”


    大有在這小院裏看了一圈,才一個破水缸旁邊拉來把爛竹椅坐下,並從懷裏掏出一包銀子丟到黑三腳邊。“這次來是想問你兩句話,你要是說得老實,這銀子就全是你的。”


    黑三彎腰撿起來,放在掌心掂量掂量,足有上百兩,一對鼠眼立即就笑彎了,“老兄有話直說,小弟洗耳恭聽。”


    “錦繡坊的事你聽說了吧。”


    黑三一聽錦繡坊,麵上一僵,手裏的銀子險些沒拿穩,“老兄,你……你問這事兒幹什麽?”


    “沒什麽,我就想知道那一匣子假珠釵是不是你放進錦繡坊庫房的。”


    大有話很直白,黑三卻狡猾的聞出這話裏的不對勁,“老兄,你怎麽關心起這事兒了?”


    “你還要不要銀子?”大有不想跟這混不拎的東西扯太久。


    “要,怎麽不要。”黑三忙把銀子往懷裏抱。


    “那還不快說。”


    黑三想著與大有尚算有絲交情,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不瞞老兄,這事兒的確是小弟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果真是這混賬,大有怒瞪著黑三,深吸口氣後,又問:“是誰讓你辦此事的?”


    “道兒上規矩,這可不能說。”黑三嘴捂著,一派很講道義的模樣。


    可一個沒有道德與廉恥的賊,哪兒會真正講道義?大有從袖子裏抽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丟到地上,“現在可以說了吧。”


    黑三看著那五十兩銀票,飛快撿起來,吹吹惹在上頭的塵土,“好說好說。”


    喏,他的規矩和道義隻值五十倆銀票,大有滿眼鄙夷。


    “快說。”


    “一個男的,那樣子像個大戶人家的管事。”


    這就樣?大有不耐煩的站起來,“你玩兒我呢?黑三,你別給臉不要臉。”


    黑三見大有握起了石包大小的拳頭,真怕落在自己身上,這樣落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又得躺幾天呢,“是真的,就是個管事。可小弟留了一手,跟著他找到了主家。”


    難怪當初他頭一次找到黑三辦事,姑娘吩咐他在城裏住幾日再走,原來這黑三是會倒頭查主家身份的。


    “他的主家是誰?”


    “永寧伯府?”蘇瑜一聽永寧伯寧,也是嚇了大跳。


    周老太太聽到永寧伯府,也是滿腦門的官司,“阿瑜,永寧伯府惟一和你有牽扯的便是你從前的大姑奶奶沈瑩,莫不是當初你惹著她了,如今她來報複你?”


    蘇瑜搖頭,“我與她並未有什麽仇,當初她到杏玢院問我要添妝,我也是應了她的,最後沒給她也是沈重霖的緣故,她要怨也該怨她大哥哥,斷然怪不到我頭上。”


    “那她為何要針對你?”


    “阿瑜也不清楚。”


    “奴婢倒想起來,老太太,您還記得那日到太師府上去說話,韓夫人不正和沈家大姑奶奶說話麽,你還指著她問是誰,是龐老夫人說那是鎮遠候家在上河縣的親戚。”


    “倒是有這麽迴事。”周老太太譏道:“馮夫人說是沈家巴巴上門認的親戚,韓夫人之前壓根就不知道在上河縣還有這麽號子親戚。”


    蘇瑜不言語,她轉著手裏的茶杯。杯中茶水翠綠,仿佛遠山遠黛,望之醉人。


    沈瑩!


    太師家!


    再連想到近期發生的事,蘇瑜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什麽原來如此,你知道什麽了?”周老太太滿臉的求知欲。


    蘇瑜擱下茶杯,起身站到周老太太麵前,“外祖母,此事的起因孫女兒已經曉得了。起先一直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得罪了什麽人,現在總算是有眉目了,隻是沒想到她會借沈瑩的手報複我罷了。”


    “阿瑜,你到底在說什麽呀?”周老太太還是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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