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幹什麽,而是蘇姑娘想幹什麽?”她很擅常說實話,可是擅常過頭就不得不引人猜測。


    “我不懂蕭爺的意思。”宣祈的氣息細膩溫熱,輕輕灼燒著她的鼻端。明明是如此暖昧的姿勢,卻未生出半分旖旎來,有的隻是讓蘇瑜恐懼和不安。


    是她大意疏忽了,眼前的宣祈可是曾經沈重霖做夢時都錯牙詛咒的人,她怎麽可以妄想和他平靜相待?


    “你當我眼瞎麽?相處以來,與其說你待我疏離有禮,不如說你是恭敬不敢靠近。你知道我是誰麽?這份恭敬從何而來?說吧,你是北方的探子還是南蠻的奸細?還是專為阿晗而來?”


    “這麽說蕭爺住進梧桐山莊不是因為阿晗舍不得,而是深入虎穴想查我的老底。”


    “是。”


    “那蕭爺在妾身身邊查到什麽了?”


    正是因為什麽都沒查出來才更覺有異,“你最好自己交待。”


    雖說她的確對宣祈恭敬疏離,但相處期間也是好茶好飯招待。到頭來非但沒得他一個謝字,還叫他威脅上了。蘇瑜厭惡被人戲耍,哪怕是宣祈也不可以。


    “蕭爺貴氣與生俱來,我有幸侍候自得恭敬些。”蘇瑜露出一抹諷笑,嵌住她手腕的力道在聲落時徒添不少,她忍住疼意,不懼與宣祈對視。


    他鬆開她一支手,換作捏住她的下頜,力氣微提,“你果然知道。”


    所以之前縱然有逐客之意,但她不是不能趕他走,而是不敢!


    她果然曉得他的身份!


    “殿下不用想太多,我不過偏隅鄉婦,哪兒來那麽多的算計?”


    “你可不是普通的鄉婦,說吧,怎麽知曉本王身份的?”


    我上輩子認識你!


    這樣的話肯定不能說出口,蘇瑜覺得自己不交待清楚,或是給不了宣祈一個滿意答複,這馬車肯定下不去。


    想了想,隻能對不起嫣如了。


    “我曾在嫣如小姐那裏聽聞過王爺風姿,覺得好奇,便記下了。那日在茶樓相見,蕭爺竟與嫣如小姐嘴中的王爺那般相似,所以才嚇得落荒而逃。”


    這個解釋尚算合理,他賞嫣如臉麵,卻止不住她到處炫耀。


    宣祈徹底鬆開蘇瑜,發現自己用力過大,將她手腕嵌得緋紅。“你早些言明,何苦受這份罪?”


    還怪她了?


    蘇瑜胸口沉悶極了,像是要棍子打在棉絮上,使了力卻沒能出氣。


    “餘生不見,就此別過,請王爺停車放我下去。”


    馬車已經駛進城,馬蹄聲聲碾著石板路悠遠且綿長。


    青藍將馬車停下,蘇瑜最後看著宣祈,“下午長輩遣人去梧桐山莊無禮,還請王爺見諒。能再見王爺妾身還是挺高興的,相識一場,那怕餘生不見,分離時也該好好道個別。”


    她就那麽確定他們餘生不再相見了?


    宣祈心裏像堵了坨棉花,悶得想掐住蘇瑜的脖子逼她將自己的話收迴去。


    蘇瑜伸手撩簾,正要下車時又忍不住多問了句,“阿晗還好嗎?”


    “你不是覺得自己高攀不上麽?知道又能如何?”


    蘇瑜後悔死了,真不該問。


    看著車簾墜下宣祈也後悔了,真不該賭氣懟她。


    蘇瑜下車,發現自己在錦繡坊門口。


    夥計一直沒收鋪守著,見著蘇瑜下車趕緊進去通知袁嬤嬤。


    “姑娘,可算是迴來了,再不迴來奴婢就要迴去稟報老太太了。”


    “大有在嗎?”


    “在在。”袁嬤嬤忙不遲疑的點頭。


    “叫他過來我有事吩咐他。”


    這麽夜了能有什麽事?袁嬤嬤一邊想一邊仔細打量蘇瑜,見她沒有不妥方稍稍寬心。


    “我這就去叫。”


    夥計開始收鋪,蘇瑜則先去了常住的後院。


    大有隨袁嬤嬤匆匆而來。


    馬上城門就要關了,蘇瑜再次將環形玉佩交給大有,讓他悄悄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城,去追嫣如小姐的樓船,並給嫣如小姐帶個口信。


    “若是今夜恩人問她是否告知身份,就應下。”


    大有帶著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就出城了。


    袁嬤嬤見蘇瑜麵色凝重,也不敢說先前在碼頭被青藍拔劍逼迴錦繡坊之事。


    換了錦繡坊的小廝駕車迴孫府。


    暗巷裏宣祈撩簾望著蘇瑜的馬車打眼前路過。


    他說:“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信嗎?”


    青藍想了想,“嫣如小姐雖淪落風塵,卻是有股傲氣,她應該不會將爺的事到處炫耀。爺,用屬下再去查嗎?”


    宣祈鬆了手,車帷再次沉沉墜下,隔斷了青藍的視線,“不必了。”


    “有信函道夷國使團就要進京,爺是立即迴京嗎?”


    阿晗說他等兩天,如果蘇瑜不來找他,他就聽話隨他迴京城。


    “迴吧。”


    “是。”


    在蘇瑜出門不久,三房夫妻兩個,次女夫妻兩個紛紛奉命到了周老太太院裏。


    周老太太先賞了座,拿眼斜著四人正猜到她跟前來的心思,隨後才慢慢騰騰開口。


    “京中的宅子已經拾掇差不多,咱們一大家子年底就能在京城團圓。”


    周老太太開場白一結束,三兒媳婦蔣氏歡喜非常,“那感情好,咱們一大家子能在京城過個團圓年。”


    “是啊。”次女孫玉溶接過三嫂的話,“往年過年不是大哥有事就是二哥不妥,咱們一家人總是聚不齊全,這迴好了,都是托阿娘你的福,終於能安安生生吃頓團年飯呢。”


    “阿娘,您老人家叫我們過來,是想商量入京前的雜務安排麽?”孫廷柏身形幹瘦,麵色臘黃。


    “這些庶務你們商量著辦即可,用不著支會我。讓你們過來,是想通知你們一聲,我打算讓瑜姐兒年底隨我一同進京。”


    周老太太語聲一落,屋子裏的氣氛突然就僵住,但這反應都在她意料之中。


    “瑜姐兒年幼喪母,她阿爹討的那個繼母又不是個省心的,這些年瑜姐兒受了多少委屈你們不清楚我很清楚。先前她嫁錯了人,這上下河縣能有多大?活在這裏一輩子都得背著棄婦的名聲。所以我打算帶她一同進京,一來可以好好照顧她,二來若能有造化,也可得門好姻緣。不論是前還是後,我總算對得起我那短命的閨女。”


    程惟生做為上門女婿,在孫家基本沒什麽發言權,但凡有發言權那也是孫玉溶不好開口,攛掇著他露臉。例如此時,孫玉溶用手軸悄悄擂了他一下,他身子立即繃得直直的,“阿娘,此事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周老太太很是同情這個上門女婿,隻因他堂堂七尺漢,竟被一個女人死死拿捏,真想不起當初她怎麽會同意這門親事。


    程惟生在肚皮裏打了腹稿,見所有人都望著他,隻能硬著頭皮開口,“阿娘,原因您最清楚不過了。嫣姐兒和婉姐兒來年一個十六一個十七,眼看都是議親的年紀,若讓京城那些好人家知道家裏養著個被人休棄的表姐,這親事可怎麽議?”


    蔣氏頗為讚同程惟生的話,“是啊,阿娘,還有妨姐兒本該今年就議親,是拖著進京才一直耽擱著,嬉姐兒後年也要將親事談上日程。我們都知道您疼愛瑜姐兒,可您看看除了瑜姐兒您還有這麽多的孫女呢。不說姐兒們的親事,就是哥兒的親事沾上瑜姐兒的名聲也要受影響啊!”


    “三嫂嫂說得對,阿娘,您可不能這麽偏心。”孫玉溶不高興的撇嘴。


    周老太太重重地拍了兩響案幾,指了一圈才道:“瞧瞧你們這些當舅當姨的長輩,就顧著自己的兒女,瑜姐兒難道跟你們就毫無幹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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