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司馬群早已將杜雪棠的長劍收下放好,今晚杜雪棠沒了趁手的兵器,自己又添了林清玄這等高手助陣,拿下他自然不在話下。


    思及此處,司馬群暗暗點了點頭。而後又朝著身邊之人吩咐道:“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了麽?”


    身邊手下正是當日受司馬群安排,去請杜雪棠的劍客李青,躬身行禮道:“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就等著開席了。”


    聽聞一切安排穩妥之後司馬群心中總算大定,看著外麵逐漸暗下來的天,司馬群略顯得有些躊躇,他知道今天晚上又是一個和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的不眠之夜。


    司馬楓、寒夫人、司馬彤和萬馬堂中各大堂主盡數趕到飲馬殿中,杜雪棠來時,萬馬堂內大多數人都已經到了。


    進得大殿,司馬群還是和以前一樣邀請杜雪棠坐到他的身邊。杜雪棠自然沒有拒絕,端坐在司馬群身側後,萬馬堂一眾堂頭合著司馬群一家大小便在飲馬殿中一番飲酒吃肉了起來。


    眾人舉杯之時,司馬楓有意無意地看了司馬群身旁的寒夫人一眼,而寒夫人此時也正看著他。眼神稍稍示意之後,兩人便同大家一齊將杯中酒飲下。


    推杯換盞之間,不少酒量不濟者已倒在了桌上,但關外的漢子從來都是豪爽之人,不管倒下的弟兄,隻管桌上的朋友。酒喝了一碗又一碗,桌上的菜換了一盤又一盤。


    在所有人都喝得差不多之後,司馬群端起酒碗,似要說什麽,但沉吟片刻之後他還是將手裏的碗給放下了。而後緩緩開口道:“楓兒,是你在酒裏下的藥麽?”


    此話一出,整個萬馬堂中所有人都止住了聲音。原本喧鬧的飲馬殿一時間變得針落可聞,熱鬧的氣氛在司馬群的這一句話後變得詭異了起來。


    司馬群的雙眼看著司馬楓,與此同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司馬楓的身上,司馬彤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似要說什麽,但卻終究沒有發出聲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司馬楓緩緩地站起身來,眼中盡顯惡毒之色,直勾勾地盯著司馬群道:“父親大人怎麽能這麽說?您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由母親安排的,若要下藥,孩兒怎麽能得手?”


    司馬楓的話將矛頭轉向了寒夫人,可寒夫人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膽怯,隻是淺笑了兩聲道:“不錯!今日諸位的酒水之中確實被我下了藥。不過不用擔心,大家隻要不輕舉妄動,解藥稍時便會奉上。”


    寒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輕輕為司馬群捏著肩膀,而司馬群也並沒有因此而生氣,隻是慢慢轉過頭看著寒夫人道:“為什麽?”


    的確,司馬群執掌萬馬堂十二年來,將萬馬堂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他都可以說是做得滴水不漏。可為什麽他做得這麽好,寒夫人卻還要對他下手?


    “我自問這些年來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你,也沒有任何過失,你為什麽還要對我下手?”司馬群一字一句地說著,雙眼卻始終沒有離開寒夫人的眼睛。


    聽了司馬群的話後,寒夫人突然鬆開了司馬群的肩膀癲狂一般笑道:“是啊!你的確做得很好!可當年的杜天夫婦又何嚐不是一樣?你又為何要殺了他們奪下了這萬馬堂的堂主之位?”


    寒夫人的質問聲傳遍了飲馬殿的每一個角落,而在她的放生大笑之中,萬馬堂內不少的好手也已衝進了飲馬殿內。約莫二三十人瞬間提著刀製住了飲馬殿中的眾人,除了司馬群、寒夫人和司馬楓之外,每一個人的身後都有一把鋼刀。


    司馬群輕輕歎了口氣道:“當年是怎樣一迴事旁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清楚?若不是你愛而不得,因愛生恨,我義兄一家又怎麽可能遭此橫禍?”


    聽了司馬群的話後,寒夫人的笑聲更大了,也更加癲狂了些。她伸手拍了拍司馬群的臉道:“是嗎?真的是因為我愛而不得,因愛生恨麽?你司馬群當初就真的對這堂主之位一點兒想法也沒有?”


    權力的誘惑從來都是最大的,不管是金銀還是美女,在權力的麵前都顯得那麽無力。如果一個人說自己對權力毫無興趣,那隻能說明他覺得還不夠大而已。在足夠大的權力麵前,任何人都會控製不住自己。


    司馬群深吸了一口氣道:“的確,當初我確實是鬼迷了心竅。但當初的你又何嚐不是?若非你連著三年在我枕邊挑唆鼓動,我又怎麽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寒夫人收起了笑容,而後走到司馬楓的身邊將雙手搭在司馬楓的肩上道:“不錯!當初確實是我挑唆了你,可最終最大的受益者不還是你麽?”


    司馬群點了點頭,寒夫人所說的確如此。當初殺了杜天夫婦,逼得杜雪棠連夜逃走。而做完那些事之後,寒夫人所得到的不過是心中一時的痛快而已,而司馬群則成了萬馬堂的堂主。若說誰的收益最多,那自然是他司馬群無疑。


    “可你還是沒有說清楚,你為什麽要幫著楓兒對我下藥?”司馬群將目光落在了寒夫人和司馬楓的身上。而殿內眾人也不由得將目光對準了他們母子二人。


    “為什麽?這麽多年裏我尊你為父親,可你又何嚐將我當做過你的親生兒子?我每日努力練刀,可在你眼裏卻始終是個不成器的廢物,每次做事稍有不如意之處便對我非打即罵,便是尋常匠人收的學徒都不如!你說我為什麽要對你下手?”司馬楓厲聲說著。


    這些年裏,司馬群對司馬楓確實談不上好,司馬楓心中有怨倒也正常。隻是司馬群實在沒有想到,司馬楓的怨氣會這麽大,更沒有想到司馬楓居然敢在暗中謀劃,做出這等事來!


    “我傳你武功時可曾有過藏私?”司馬群看著自己的兒子淡淡地問道。


    司馬楓雖有些不屑,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了下來:“不曾!”


    司馬群又問道:“那我在讓你做事之前,可曾告訴過你該怎麽做,該如何做?”


    司馬楓又點頭道:“說過!”


    得了司馬楓的迴答之後,司馬群點了點頭道:“那便好!在人前我的確對你要求極嚴,可在每一次處罰你之後,我卻都讓人給你上藥,替你療傷。這些你都不記得,可你卻偏偏隻記得我對你的打罵責罰!無論是為父還是為師,我都不曾有半點對不住你,可你卻因為我的嚴苛而對我下此毒手!”


    司馬群慢慢地說著,被他盯著的司馬楓眼神之中已多少有了些愧意,可那愧意隻有一瞬,因為在下一刻寒夫人的手在他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誠然,你對他隻是嚴厲了些,可這些年你又對得住我麽?”寒夫人開口問道。她能這麽問,自然有著她的理由。


    “這些年…確實苦了你了!”司馬群喃喃道。雖然這麽多年裏他一直對寒夫人疼愛有加,萬馬堂中但凡有好的胭脂水粉,珠釵首飾他都會留給寒夫人。可在某件事情上,他也確實是對不住寒夫人的。


    和寒夫人成親二十年到現在,司馬群從不曾納妾,這在江湖上是極少見的。萬馬堂乃是關外第一大勢力,坐擁萬馬堂千畝之地,手下也有近千號人,可他卻隻有寒夫人一個妻子,在外人看來確實是有些不合適的。


    所有人都隻當他是癡情,但即使是癡情,也總歸有些說不過去。寒夫人隻為他產下一子一女,這對他而言子嗣未免太少了些。


    人們隻當是司馬群已有了一兒一女,算得上是兒女雙全便不求多要。但實際上誰又會嫌自己的子嗣太多?


    歸根結底其實都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司馬群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隻是那件事極為隱秘,天下間知道這件事兒的人,隻有他和寒夫人而已。


    十二年前與杜天一戰之中,杜天雖然死在了司馬群和一眾高手的圍攻之下,但這些人也大多被杜天當場格殺,而其中活下來的一部分也大多被司馬群殺人滅口。那一夜之後還活在世上的也就隻有一刀佛、陸摘星、林清玄和司馬群了。


    而這四人當中一刀佛是負責追殺白夫人和杜雪棠的,所以並沒有受傷。陸摘星被杜天廢了雙手經脈,真正毫發無傷的也就隻有一個林清玄了。


    所有人都留下了舊疾,而司馬群所受的傷在那些人中不算最重的,但卻是最為尷尬的。當初他假借救人之名,突施暗手偷襲這才使得眾人有機會殺了杜天。可杜天也在驚詫之餘奮起一腳踢在了司馬群的身上。


    而那一腳剛好踢在了司馬群的下陰處,杜天功力何等深厚,便是在散功之餘,重傷之下的一腳力道也是不容小覷的。那一腳直接傷到了司馬群的根本,自那之後司馬群便再算不上一個男人了。


    這件事極為隱秘,便是當時與他一同參與大戰的人也並不清楚,隻知道司馬群被杜天踢了一腿受傷頗重,但究竟傷有多重,卻不得而知。


    直到那件事情結束之後,寒夫人欲與司馬群承魚水之歡時,才發現司馬群已不能人道。雖是失望不已,但這麽多年裏卻始終不曾與人說出此事。


    而司馬群則更不可能將這件事說出口,這便成了他們夫妻二人之間共同的秘密。這也是為何寒夫人在一年之前司馬楓對她不軌的時候不但沒怎麽反抗,反而半推半就的原因之一。


    寒夫人是一個美人,是一個極美極美的人,可越是這樣漂亮的女人,心底的欲望便越強。不僅是對權力,對財富的欲望,對於身體的欲望更是無人能及。


    隻是這些年裏,司馬群不斷地滿足著寒夫人對權力、對財富的掌控欲這才讓寒夫人沒了那些心思,但有些東西是無可替代的,也是壓不住的。寒夫人需要的,司馬群給不了,但是司馬楓可以。


    在以前,寒夫人多少會顧忌到母子之間的人倫綱常,可當司馬楓在做出決斷的時候,她心底本就十分脆弱的防線瞬間變得不堪一擊。之後便化作了母子之間的罪孽。


    “你放心,今後她便不苦了!你給不了她的,我來給!你就安心去見你義兄吧!”司馬楓走到寒夫人身邊,當著所有人的麵一把將寒夫人摟在了懷裏。


    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沒了顧忌,萬馬堂中所有的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也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


    見得這一幕,司馬群的眼中透著怒火,而在一旁的杜雪棠卻並不覺得意外,畢竟他早已知曉。而一旁的司馬彤卻驚唿了一聲,眼淚頓時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你們!你們怎麽能這樣!”司馬彤的淚珠不斷滴落,聲音也在一聲嬌唿之後變得沙啞。她實在是不能接受這世上還有這般荒唐的事。她不願相信自己的娘竟和自己的哥哥有染,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竟早已不再是個男人。


    原本應該其樂融融的一家四口,卻在這一刻變得分崩離析,再不能像以前一樣了。司馬彤對這世間所有的美好幻想終於在這一刻崩塌。是怒?是恨?是喪?是愁?司馬彤也說不清她此時複雜的心情。


    整個萬馬堂經此一變之後,不管結局如何,她總是最讓人心疼的一個。她本是萬馬堂內最得寵的人,說是萬馬堂中的小公主也不為過。可眼前的變故,卻讓原本如百靈鳥一般的她再不能像以前一樣歡笑如初了!


    “你也不需裝了,我和娘的事兒你是最早發現的。若非如此,娘當初又何必要送你那兩對銀環?”司馬楓冷笑著說道。


    而司馬彤卻捂住了耳朵,閉上了雙眼直搖著頭道:“我不聽!我不管!這一定是在做夢,隻要我快些醒過來就好了!”


    司馬彤發瘋了一般說著,人都是這樣,看到了不願意接受的事情就希望自己是在夢裏,可夢大多是美好的,但現實卻往往比噩夢更加殘酷!


    “當真是我的好兒子,殺伐果斷,心狠手辣。興許,這就是我的報應吧!”司馬群咬著牙對司馬楓說著,可說道最後的時候,他自己卻好像是泄了氣一般,整個人看上去比之前蒼老了許多。


    看到司馬群這樣,司馬楓卻並不生氣,反而得意地笑著迴應道:“都是爹娘教得好,孩兒也不過是現學現賣而已。”


    司馬群原本挺直的脊梁慢慢變得彎曲,整個人好像是在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一樣,靠坐在椅子上的他尚需單手撐著刀才勉強不讓自己倒下。看了一眼司馬楓,又看了一眼寒夫人之後,司馬群才緩緩開口道:“那你們,是打算將我怎麽處置?”


    司馬楓一邊笑,一邊說道:“您放心,您好歹是我爹,我不會讓你太痛苦的。待會兒我一刀斬下你的頭,然後再殺了姓杜的這小子,到時候便說是他杜雪棠迴來尋仇殺了你,而我則是為父報仇,自然順理成章的成為萬馬堂的新堂主。您看這一招跟當年您對您義兄一家所做的是不是一模一樣啊?”


    司馬楓顯得十分得意,畢竟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控製住,整個萬馬堂盡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才敢這般肆無忌憚。而此時的他也將自己的長刀慢慢地抽了出來。


    聽了司馬楓的話,寒夫人略微感到了一絲意外,司馬楓之前告訴他事成之後隻廢了司馬群的武功,逼他傳位而已。可現在看來,司馬楓之前明顯隻是在騙她。


    而司馬群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麽意外的,u看書 ww.uansu 畢竟知子莫若父,司馬群看著提著刀的兒子,又淡淡地開口問道:“那你妹妹呢?你打算怎麽辦?”


    司馬楓笑了笑道:“你果然還是更心疼妹妹多一些,你放心!她是我妹妹,我又怎麽會害她?此間事了之後,我會給她找一個好的婆家的。”


    說話間,司馬楓已將手裏的刀慢慢地舉了起來,而他的一雙眼中也終於露出了殺氣。顯然他是打算現在就殺了司馬群的。


    看著屠刀舉起的司馬楓,司馬群輕出了一口氣“好!好!好啊!”連著說了三聲好之後才再開口道:“果然是我的好兒子!和你娘一樣的陰毒和老子一樣的狠辣!”


    司馬群的話音落下,飲馬殿的房梁之上突然射出數十支短箭,將司馬楓的人全數射殺當場,而其他人卻毫發無傷!


    所有人都倒下之後,躲在房梁之上的那些個殺手才慢慢落了下來,雙手抱拳單膝跪在了司馬群的麵前說道:“司馬先生,一條人命十兩銀子,解藥五十兩一副。殿內二十三人,殿外一百零六人,共一百二十九人,共一千三百九十兩銀子。”


    這些人杜雪棠雖不認識,但那些殺人的短箭杜雪棠卻是認識的。昨日祭拜完自己的父母後,在半路截殺自己的那些殺手所用的,便正是這種弩箭。


    “好!諸位稍等一會兒,我把這些事情處理完了,便把錢都結給你們。”說罷之後,原本早該中毒無力起身的司馬群慢慢站了起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司馬楓。而司馬楓手裏的長刀也在這一刻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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