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飛廉手上逃脫,成騋便識相地遠離了三人。


    倒不是成騋貪生怕死,隻是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飛廉的對手,也不能成為辛夷桑牧的助力。


    留在那隻能是拖累,將瞻礫救下便足夠了。


    記得幼時隨鏢局師父走鏢,那女師父常與他說,要懂得“善退”。


    何謂“善退”?


    西域高原之地,有獸焉。其狀如羊,鹿首牛角,名喚“山幾”。多群居,蘚草為食。


    每逢冬日,為避風雪,“山幾”便會成群遷徙,由高往低,下山而來。


    而此時正是崖狼草豹等兇獸的饕餮盛宴。


    冬日本就食物稀缺,草獸大多藏冬,兇獸多數饑腸轆轆,能遇到遷徙盛事,自然是涸魚得水。


    山幾雖為草獸,然野性狂躁。


    體魄強壯的,一角頂去,便能要去兇獸半條命;若是巧合了,利角穿腸而過,也不是沒有的。


    是以如此,每每遇到兇獸來襲,山幾群便會一分為二。


    母獸與弱獸逃脫,強獸應敵。


    雖不能說一定能夠全力而退,然死傷卻也隻是九牛一毛,多數兇手並不能得到什麽好處。


    若是弱獸留下,隻會拖累強獸,種族又怎會繁盛至今?


    成騋這樣,便是為了讓辛夷桑牧二人,能夠專心應敵。


    他向來知道自己的斤兩,也懂得什麽叫力所能及。


    這畢竟事關生死,可容不得一絲的猶豫。


    昭冥真人在世時,常常教導成騋,青山常在,柴薪常有。


    隻要人能活著,就有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


    而成騋現在要做的,便是要拖住商陸。


    方才情急之下用的雷法,本意是為了救瞻礫,卻沒想到能夠激怒飛廉。


    如今兩人分開,也算是意外之喜。


    良機天賜,怎可浪費?


    決不能讓二人再次匯合,那可就難對付了。


    成騋打定了主意,決定去尋商陸。


    就算打不過,能拖住一時也是好的。


    可還不等成騋靠近商陸,隻覺一陣危險將近,下意識地翻滾躲避。


    成騋隻覺腳下一陣顫動,迴頭看去,竟是飛廉的坐騎。


    這還真是始料未及。


    真是好險!


    這一下若是沒有避開,怕是就被拍成了肉泥了。


    見成騋避開,那怪物輕輕一躍,便繞著他轉了起來,口中發出刺耳的聲音。


    見怪物如此,成騋皺起了眉頭。


    瞧著這架勢,就好像是在打擂似的。


    那怪物長尾一動,如鞭一般甩來,成騋急退躲開,那尾巴竟將地上砸出個坑來。


    好大的勁力!


    虧得是躲開了,否則還不得皮開肉綻?


    看來這個怪物的實力,也是不可小覷的。


    傳聞上古大能的坐騎,也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的,這老貨莫不是也這樣?


    還真讓成騋猜著了。


    這怪物名喚白頭犼,雖是飛廉的坐騎,卻也是正兒八經的魔族。


    況且這也隻是它的魔身而已,幻化人形自然是不在話下。


    許是應了成騋所想,白頭犼竟忽然身形扭曲,怪聲不止,不多時,竟化作了一個女子。


    乍一看去,這女子身形壯碩,高大魁梧,可頭卻小得出奇,頭上紮著兩個朝天揪,細眉細眼,尖嘴猴腮。


    成騋先是一愣,隨即又特別想笑,若非現在形勢嚴峻,興許便真的笑了出來。


    還真是頭一次清楚地認識到,什麽叫“獐頭鼠目”、“賊眉鼠眼”。


    誠然這兩個詞用在女子的身上甚是不妥,卻又實在找不到更加確切的形容了。


    成騋都能想象到,若是靈香見到她,會說些什麽了。


    真真是好一個猥瑣的樣貌。


    當然,惡評他人樣貌,非人所為,屬實不該。


    成騋道了聲無量,又默念了兩句清心訣,這才穩住了心神。


    可那女子方一開口,卻令成騋徹底破防。


    “大膽小道,竟敢對飛廉將軍出手,真是找死!”


    瞧著碩大的塊頭,卻聲若蚊蠅,還一副矯揉造作的姿態,怎麽看怎麽違和。


    成騋雖從未自詡君子,卻也不會冒犯女子,可這一次,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所以成騋笑了,笑得肆無忌憚,如同泄洪一般,根本收不住。


    麽女子也不知是怒是羞,掐著嗓子怒1斥成騋:“好個臭道士,膽敢取笑我!”說著取出一條鞭子便抽了過。


    成騋下意識地躲了過去,可笑聲卻絲毫未停,隻斷斷續續的地道著歉,說著失禮冒犯之言。


    怎嘛,是真的好笑嘛。


    可是他的道歉也是誠心的噻。


    白頭犼惱羞成怒,煩躁得握著鞭子的手都抖了起來。


    虧得青麵虎還總說凡人有趣,有趣個鬼!還不是死在了凡人的手上?


    白頭犼怵意全開,“嬌嗔”著朝著成騋疾衝而來。


    成騋自然不敢怠慢,可聽著白頭犼的腔調,還是忍不住要笑。


    真的,他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這麽好玩的事情了。


    但對方實力不容小覷,就算是笑,成騋也沒有敷衍的意思,他心裏明白,隻要自己稍不留神,便會成為對方的鞭下亡魂。


    稍稍收攏了心思,成騋認真了起來,沉著地應對著白頭犼的攻勢。


    許是被成騋擾亂了心神,白頭犼的攻擊總是落空,可越是打不到,心中便越是急躁。


    其實倒也不全是白頭犼的問題。


    成騋自小跟著走鏢,遇到過不少劫鏢的亡命之徒,那時候他便學會了一個道理。


    要想保命,就絕不能做無謂的動作。


    所以,縱然成騋整個人看著魁梧,可不管是劍招也好,身法也罷,總是利落灑脫,從不拖泥帶水。


    因為命,隻有一次。


    然而就算白頭犼的招式落空,可成騋也沒有討到什麽優勢。


    白頭犼雖然打不中成騋,可雜亂無章的鞭法,卻讓成騋隻有躲閃的份,毫無反擊之力。


    如此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就算修行了幾年,有些個功夫底子,可畢竟還是個肉體凡胎,與魔族根本無從可比。


    若是一直這麽耗下去,體力終究會有跟不上的時候,屆時就成了待宰的羔羊,隻能任對方魚肉了。


    況且成騋眼下雖勉力應對,可心中卻還記掛著商陸那邊,生怕他有所動作,實在難以沉下心思。


    商陸那方可隻有趙無恙與瞻礫。


    且不說瞻礫如何,畢竟成騋還不算認識他,可趙無恙無論身法還是修為,都必然不會是商陸的對手,又如何能指望著兩人纏住他呢?


    就在這膠著不分之際,腳下忽地傳來一陣顫動。


    不多時,一縷狂風裹挾著塵沙,朝著劉夏惠悟消失的方向卷積而去。


    成騋與白頭犼皆詫異無比,尤其是白頭犼。


    在冥界這麽多年,除了聽說八寒地獄中有風外,還從未見過其他的地方也會起風。


    難不成是八寒地獄漏了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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