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的出現雖然耐人尋味,但是這具屍體本身並沒有多少值得說道的地方。我和麻早在對其研究些許時間之後,便暫且將其擱置,繼續向著白色薄霧的深處前進。


    在集中注意力觀察周圍變化的同時,我也難免惦記外界的重要事務。


    在明天晚上之前——不,考慮到現在或許是白天了,也有可能是“今天晚上之前”——我必須迴歸月隱山城,在那裏與水師玄武見麵。錯過這趟的話,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再也無法幫助麻早拿到恢複靈魂創傷的靈丹妙藥了。


    既然白色薄霧內部的時間是被扭曲的,想要準時迴到外界也就難以指望。說不定現在的白天都不是第二天的白天,而是第三天的、第四天的,甚至是更久以後的,或者是過去曆史的白天也未可知。


    思考片刻之後,我決定還是繼續相信麻早的力量。


    如果水師玄武真的是在掃把星體質冥冥中的安排下來到月隱山城的,那麽無論我在白色薄霧之中待多長時間,到頭來肯定還是會在某個不久後的時機與他撞見。


    考慮到水師玄武似乎本來就有要在月隱山城辦的事情,說不定我拿神印碎片去向神印之主交換答案的行為是浪費的。因為反正我們肯定會在水師玄武的迴信下來到月隱山城,最後還是會被卷入月隱山一帶的事件,繼而遇到銀月、找到長安的靈魂。不過,我是這麽想的,說不定如果我沒有和麻早一起提前來到月隱山城,水師玄武也就不會來到此地了。


    聽上去時間順序和前因後果好像出現了倒置,水師玄武從一開始就具備的動機,又怎麽會因為我們後來的行動而遭到取消呢。我的這種想法隻能說是錯亂,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很可能是對於麻早的掃把星體質產生了不知所謂的迷信。


    然而現在的我就是有那麽相信麻早的力量,而且在我的經曆之中,這種程度的荒誕也隻能說是普普通通。我早已不會再僅僅因為一件事情荒誕且違背邏輯就去否定其可能性,同時我也很清楚,這種思考模式可能已經接近瘋人的領域。


    走出去很長一段距離,後方的屍體徹底淹沒在了霧氣之中。說不定即使我們現在走迴頭路再次迴到剛才那個地方,也無法再次找到剛才那具屍體了吧,就像是在某些山野怪談裏麵會自己長腳跑走的神秘遺體一樣。


    隨後,我們再次遇到了新的變化。


    遠處的霧氣裏麵浮現出來又一道人影。


    這次的人影顯然是活著的,他是立著的姿態,並且正在朝著我們這邊緩慢地移動。在我們看到他的同時,他肯定也看到了我們。他當即在原地站定,依稀采取了警戒防禦姿態,然後遠遠地向我們拋過來一句話。


    “誰?”


    這是一道清越中性的少年嗓音,其中蘊含著露骨的戒備和不安。這個聲音我聽著耳熟,麻早也有類似的反應。我們對視了一眼,然後由我發起迴應。


    “冬車?”我問。


    “嗯?”對麵的人影遲疑了下,“……莊成前輩?”


    對方再次向著我們這邊接近,很快就從霧氣之中顯露出了自己的外表。稚氣未脫的麵容,雪白的頭發,古色古香的白色袍服。來者正是冬車。


    他以驚詫的目光看著我。


    真虧他剛才能夠憑借聲音認出是我。現在的我可還是十二三歲的外表,發出來的聲音是還沒有完全渡過變聲期的狀態。雖然我上次在扶風基地審問高級研究員的時候也顯露過這種形態、在他的麵前發出過聲音,但是畢竟就那麽一次而已。他的記性和反應能力倒是很厲害。


    “莊成前輩,你怎麽會在這裏?”他疑惑地問,“而且……你怎麽變成和我差不多的樣子了?”


    和你差不多?我可沒有你那麽美少年,我這麽想到。不過他肯定是在說歲數吧。


    麻早像是想要和我貼在一起一樣往這邊靠攏,同時格外警覺地注視著冬車。


    “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出於不方便對你解釋的私人理由。”我說,“倒是你,在問我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對著我解釋一下?”


    “解釋……是指?”他像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在白天特地對你囑咐過吧,不要在最近兩天接近月隱山一帶,但是你似乎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說。


    “月隱山……”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果然……這裏是叫月隱山嗎?”


    “你就連這裏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我問。


    “不,我是知道的。隻不過……我應該怎麽解釋才好呢……”


    他小心翼翼地瞧著我的臉色,像是在害怕我會在他解釋清楚之前就發火。


    “沒關係,現在我們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解釋。”


    雖然我是以心平氣和的口吻說話,但是有句話我藏在了心裏。如果冬車的迴答不過關,那麽視情況而定,我不排除當場格殺他的可能性。


    -


    冬車向我們做出了解釋,其內容卻是就跟這片白色薄霧一樣,顯得雲裏霧裏。


    首先,他並不是故意打破與我之間的約定的。相反,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對於這個約定無比重視。一開始我和他約定的內容並不是“不要靠近月隱山一帶”,而是“不要靠近西邊”。所以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打破這個約定,他甚至還乘坐火車故意往東邊的城鎮移動了一段距離。


    下了火車之後,他便向著火車站外邊走去。然而走著走著,站內通道卻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了白色的霧氣。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是被卷入了怪異事件,嚐試先從霧氣裏麵脫離,卻力有未逮。


    就連我自己都不見得可以很輕鬆地脫離白色薄霧的籠罩範圍,更加不要說是他這麽一個成級別的獵魔人了。哪怕再怎麽身手了得、再怎麽觀察力出眾,有些時候也會難免遇到單單靠著天賦才情難以克服的困境。他不斷地在白色薄霧裏麵奔跑,非但沒有跑出去,周圍的情景還出現了更加怪異的變化。


    他雙腳下的地麵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堅硬的石質地板變成了雜草叢生的山地,周圍也再看不到火車站的通道牆壁,而是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雜木林。


    他在其中徘徊了不下十個小時。身為成級別的獵魔人,他就算是幾個月不進食不喝水,都有辦法維持自己的健康狀態,不過要是永無止境被困在霧裏,縱然是他也會被消耗殆盡。正當煩惱之際,他在霧裏遇到了一個登山客打扮的青年。


    這個青年與怪異現象的出現無關,隻是一個被卷入事件的普通人而已,冬車一眼便看了出來。


    原先冬車以為這個青年也和自己一樣,是在火車站裏麵陷入迷失的。然而這個偶遇到的青年卻聲稱自己是一個登山的旅客,之前在攀爬一處名叫“月隱山”的大山的未開放區域,途中意外陷入這片白色薄霧,徹底迷失了方向。


    雖然冬車是處於就連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困境,但是他怎麽說也是以治世主義自居的獵魔人,不可能對於普通人見死不救,因此他便把青年旅客帶在身邊認真保護,然後繼續探索迷霧。


    而在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之後,他們總算是遇到了新的變化。


    他們找到了胡家村。


    就如同山腳下月隱山城的掌櫃和熟客所說,胡家村如今是個隻有幾戶人家的小山村。平時在山裏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偶爾會采集一些山珍到月隱山城出售,同時購買一些生活所需要的物資,比如說鹽和糖,或者其他生產工具等等。


    像是這種出現在怪異現象之中的山村往往成分可疑,天知道這些村民都是什麽人,或者到底是不是人,因此冬車對這些村民格外戒備。而村民們卻是沒有顯露出來絲毫惡意,對於冬車和青年旅客都是熱情招待,並且主動提出要送兩人離開月隱山。


    隻是這件事情中間出了個岔子。青年旅客在進入月隱山之前還是有認真做過功課的,他知道胡家村的存在,甚至向月隱山城的老人打聽到了胡家村在月隱山的具體位置,並且標記在了地圖上。


    他的手上還有一個指南針。雖然是在近乎於異空間的地帶,但是指南針依舊可以發揮出效果,並沒有出現“受到奇怪磁場幹擾而無法正常運轉”的情況。


    當然,一旦陷入這種迷霧,就是手裏有一百個正常運轉的指南針都無濟於事。然而他不知道這一點,隻覺得既然知道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和東南西北方位,之後一定可以脫困。或許他也是有些不太相信這種窮山惡水的村民吧,因此便瞞著包括冬車在內的所有人,自己不告而別、一鼓作氣地衝進了迷霧裏麵。


    冬車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立刻意識到了對方可能要出事——這可是怪異現象籠罩的山地,輕舉妄動隻會招致毀滅。因此他便連忙跟著重返迷霧,想要在對方死亡之前先將其打撈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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