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山城?那不是……”


    祝拾還不像是我那樣習慣於麻早的“厄運”漩渦。對我來說,這種與怪異相關的人事物正巧碰到一起來的現象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祝拾雖然也不是對於麻早的事情毫不知情,但還是難免流露出吃驚的情緒。


    祝老先生先前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見到祝拾這個反應,便詢問起了來龍去脈,而我則趁著祝拾解釋的時間揣摩起了情報透露出的深意。


    就算把水師玄武吸引到月隱山城來的很可能是麻早的掃把星體質,要是將原因全部壓縮到“運氣”這個要素上麵去,顯然也是不對的。麻早對於怪異事件的吸引往往會伴隨著更加深層的線索。


    比如說在過去調查換影怪人的時候,我們之所以會在途中正巧碰到長安和金魚,並不是因為長安突然想不開才會去找金魚,再稀裏糊塗地撞見我們。當時的長安有著明確的動機,而我們也有著前往金魚所在夜店的動機。現實中的相遇是建立在動機的碰撞上。


    而這次的水師玄武應該也是如此,他大概並不止是在冥冥中受到神秘引力驅使,才會碰巧把見麵地點指定在月隱山城,而是他本身就有著前往月隱山城的動機。站在他的視角下,或許隻是想要把我這邊的事情和自己在月隱山城要做的某件事情順便放在一起解決而已。


    那麽,他前往月隱山城到底是為了做什麽呢?


    他不光是指定了見麵地點,還指定了見麵時間。明天晚上之前……明天也是神印之主指定我可以在月隱山找到長安靈魂的時間,而挾持長安靈魂的則是銀月……水師玄武的目的與銀月有著關聯?


    我實在摸索不出這兩個名字之間到底有著何種關聯性。非要說的話,上次倒是在扶風口中同時聽到過銀月和水師玄武的名字。在扶風的評價裏麵,這兩個人存在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非大無常不可戰勝”。


    “莊成,你現在就已經到達月隱山城了?”祝老先生臉色繃緊地問。


    “不錯。”我說,“玄武有沒有對於見麵地點做過更加具體的指定?”


    月隱山城說大不大,但是如果水師玄武不主動從人群裏麵站出來自報家門,我還真的不好把他找出來。


    “他沒有說過,不過,他說隻要你到了,就會在明天主動找到你。”祝老先生說。


    與不清楚水師玄武外貌的我不同,那邊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估計也知道了臉,要找到我並不困難。


    不知道如果我明天也把外貌固定在十二三歲的模樣,他還能不能夠找到我呢?雖然有些好奇,但畢竟是我這邊有求於人,沒必要為對方尋找自己一事增加難度。


    隻不過考慮到他對於火焰能力者不知從何而來的殺意,如果被他搶先發現,沒準兒會先給我來一下狠的,用出那招傳說中的“足以殺傷大無常的絕招”。反正他要交付靈丹妙藥的對象不是我而是麻早,先手偷襲我,也不妨礙他履行約定。或許我還是得想辦法先把他給找出來。


    “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誤,不用等到明天,玄武大概已經在今晚提前抵達月隱山城了。”祝老先生說。


    “根據是?”我問。


    “我在網絡上調查過了資訊,你們那邊突然下了天氣預報沒有預測到的傾盆大雨,對嗎?”他說,“我就說月隱山城怎麽不止是下起了暴雨,還突然出現了反常的氣溫上升現象。既然是你到達了那邊,一切都說得通了。


    “違背自然常理的氣象變化有時候是意味著大無常,或者大無常資格者的經過。高溫天和降雨,是你們的‘法天象地’造成的現象。”


    法天象地——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了。


    銀月和冬車都有提到過法天象地,尤其是銀月,她當初是把“法天象地”和“大無常資格者”這兩個名詞放在一起的,由此可見法天象地似乎是大無常資格者的一種特征。


    根據我的知識,法天象地有著兩種解釋。一種是以《西遊記》為首的解釋,這裏的法天象地就是把自己變化為頂天立地的巨大化形態的一種神通;而另外一種則是原始解釋,所謂的法天象地是一種古代思想,認為天地運轉之中有著大智慧,因此人類應該效法天、模仿地,以天地的運行規律為榜樣來校正自己的行為和精神。


    最簡單的法天象地,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熬夜就會形成惡果。從身體健康的角度判斷倒是沒錯,不過古人往往以怪力亂神的角度解釋自己所遭遇的厄運。


    他們認為如果把效法天地的修行做到一定地步,那就是順天而行,可以得到冥冥中的種種助力,時來天地皆同力;反之就是逆天而行,會受到冥冥中的懲罰,運去英雄不自由。小碗建立在“與自然萬物交流”這一能力基礎上的強運,應該就是基於這個道理成立的。


    同時,因為古人相信天地不止是行為的標杆,也是道德的標杆,所以如果君王統治期間天災頻頻,就會被視為天災是因君王的失德而招致的。反過來說,也可以得出一個邏輯,隻要君主賢明有德,天下就會風調雨順。這也是法天象地思想的一種體現。


    凡人君王的德行是否可以左右自然氣候,現在的我不會妄下定論,但是大無常真的可以左右森羅萬象。


    大無常可以造成洪水、造成大旱、造成地震,以前的我以為這是大無常的“主動技能”,而現在結合我自身的經驗,自然界因大無常的活動而變化的現象,很可能隻是大無常的被動能力。


    我試著請教祝老先生,並且說出了自己對於法天象地的理解,而他則點頭了:“你對於法天象地的理解大差不差,隻不過大無常的法天象地和傳統理解的法天象地不一樣。


    “大無常的法天象地,並不是順應自然,等待天地給予自己良好的反饋,而是以自己的精神侵略周遭的自然,使其呈現出符合自己靈魂形態的狀態。這不是順天而行,而是逆著天地做事。如果說傳統理解的法天象地是效法天、模仿地,那麽大無常的法天象地就是給天重定法條、給地重定形象。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王道。在古代,貴族私下養披甲私兵百人,就會被視為謀反;但如果是養披甲私兵百萬,那就是新的皇帝。力量強大到一定地步,就會物極必反,對於自然的扭曲亦不再是扭曲,而是正統氣象。”


    “但是我可還沒有用自己的精神侵略自然啊?”我說。


    “不奇怪。這就跟做人是一個道理,隻要你足夠強大,就會有人來巴結你,比如說我。也會有人來對你拋出橄欖枝,比如說法正。深具靈性的自然萬物亦是如此。”祝老先生大大方方地說,“哪怕你什麽事情都不做,隻是站在那裏,自然環境就會本能地呈現出符合你屬性的趨勢。同時,某些對靈魂具有殺傷力的特殊物理現象,像是雷電,也會對你的靈魂失去殺傷力。


    “雖然現在的你還沒有成為大無常,但是自然有時候會呈現出預言的性質。將來注定會做成大功業的人在降生之際會出現異象,而占卜算卦者也會通過自然的異象推斷未來。世界已經提前判斷你能夠成為大無常了。


    “而當你真正成為大無常之後,這種影響就會變得更加廣大,足以影響這個國家的整體,並且你也可以主動加重影響的程度。大無常們在神話和曆史中製造的超級天災就是這麽來的。”


    “你過去會判斷我是大無常資格者,也是看出來了我的法天象地?”我問。


    祝老先生唏噓地說:“鹹水市已經幾年沒有下過雪了。一開始我也沒有往鹹水市誕生了大無常資格者的方向思考,而在看到你之後,我就什麽都明白了。”


    “但是過去幾年的鹹水市也沒有變得像是現在的月隱山城一樣熱吧?”我問。


    說是熱其實還不太對,但現在月隱山城的氣候已經是穿著短袖出門也不會感覺有毛病的水平了。


    “大概是因為鹹水市之外的土地暫時還沒有適應你的存在吧,這是一種過激反應。玄武造成的降雨也是如此,並不是說隻要他定居在月隱山城,從今往後那裏就天天都會降暴雨,最多隻是會變成多雨的氣候罷了。當然,如果變成了大無常,並且有意施加自己的影響,那就另當別論了。”


    說著,祝老先生想了想,然後認真地說:“對了,莊成,差點忘記跟你說了,你成為大無常以後可能還會加劇全球氣溫變暖。所以記得以後千萬不要靠近南極或者北極,否則大概還會造成南北極冰川融化進一步加速,導致全球海平麵抬升。”


    我能說我最近已經去過一趟北極了嗎。


    前麵聽了那麽多關於法天象地的事情,現在他突然這麽跟我說,我真的分辨不清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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