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發生在人道司舊據點的戰役,已經過去了兩天。


    根據祝老先生那邊傳來的消息,獵魔人勢力最後以少量的傷亡俘虜了絕大多數研究員和部分怪人衛兵。雖然還有兩個研究員下落不明且生死未卜,但獵魔人勢力基本上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祝拾也是毫發無損地從前線退下,然後去迴收了被我放置在遠處的長安。人道司舊據點距離鹹水市足足有數百公裏,而且因為我和麻早當時已經遠去,所以祝拾自然也無法再使用那個方便的黑霧漩渦傳送門,隻能通過其他方法帶著長安迴歸並為其做全麵診斷。這方麵的細節之後再展開詳說。


    我殺死神槍的事情很快就在羅山內部傳開了,據說是鬧得沸沸揚揚。看來被放迴去的兩個獵魔人都有好好做我交代的任務。“莊成”這個名字立刻便響徹羅山。


    就連我向大無常“下戰書”的事情都成為了眾人皆知的新聞。也不知道那兩個獵魔人是如何理解我當時的發言的,我自己倒是隻想著讓他們私底下傳個消息就是了。又或者這是他們的小心思。不過這些都無所謂。


    陸遊巡當初跟我說他們隻是刀子,我盡管有反駁過他,卻還是有著要承認的部分。無論客觀結論如何,他們在我心裏的確是刀子。繳械之後,折斷了也就折斷了,扔掉了也就扔掉了。起初的確是有全部殺光的念頭,可在目睹陸遊巡精神死亡之後,興味索然之情升起來,便隨隨便便地把那種念頭忘到了腦後。


    說不定這是超凡主義者的思維模式,換而言之,我可能和陸遊巡還有神槍在一定程度上是同類。我沒有把那兩個獵魔人當成人看。這可不能讓祝拾知道。曾經的我其實也沒有這麽極端,我非常清楚,這大概是因為我懷著無所謂的心情操縱超能力隨意殺人造成的心理影響。我以前那麽傲慢地以為自己的心靈不會由於殺人而動搖,到頭來還是有些潛移默化的轉變。


    我當時那麽果斷地殺死神槍,甚至借用那兩個獵魔人之口挑釁大無常,會不會也有受到這方麵的影響呢?說不定當時其實還存在著更加聰明的、委曲求全的做法,我卻視而不見了;是不是把現在的我傳送到過去,我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並非如此。或許當時確實存在著更加聰明的做法吧,不過那不是我應該走的道路。簡單地說,我就是會在那種情景下做出那種抉擇的人,並且我也全麵接受了那樣的自己,以及之後所有可能的後果。要我對著意圖傷害麻早的人手下留情,斷無可能;更加不要說是抱頭鼠竄,豈有此理。


    在徹底脫離人道司舊據點範圍之後,我懷裏抱著昏睡的麻早,也算是變得心平氣和,正經思考起了後續的計劃。


    雖然說是要主動去找陸遊巡和神槍幕後的大無常,但是我這邊畢竟都不知道對方到底何許人也。線索並不是完全沒有,現在沒辦法立刻上門也是事實。萬一打錯了人,非但是莫名其妙把人冤枉了,還是平白無故地樹敵,這是最不可取的。


    對麵也有可能會忍受不了挑釁主動找上門來,再加上我都表現出了秒殺大成位階的力量,敵對的大無常很可能會親自出馬。這誠然是正中下懷,不過我現在不方便離開麻早身邊,變成那種情況的話難免會把麻早牽扯進去。如果有條件,自然是要自己把握進攻的主動權。


    麻早沒過多久就蘇醒了過來,我把眼下的情況跟她說了一遍,她的表情非常凝重。


    我可能會因她而與大無常作對,這是過去也有當麵跟她講過的。事到如今,她也不會再勸說我把她拋棄掉。隻是口頭約定和實際上做出來到底還是兩碼事。我不知道她具體是如何思考的,如果她在暗地裏能夠為我的袒護感到喜悅和安心,那麽我也會開心。


    另外,她把自己先前中招的內情都說了出來。


    陸遊巡固然是為綁架麻早而做足了前期準備,可麻早居然會如此簡單就中招,我當時就覺得事有蹊蹺。結果不出所料,麻早是故意中招的。在遭到催眠的同時,她就用迴歸之力解除了催眠,然後裝作完全失去意識的樣子被封入結晶棺材。陸遊巡看沒看出來就不知道了,搞不好是打著順水推舟的主意。


    聽她解釋到這裏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森林,正在沿著夜晚的公路行走。我奇怪地問:“你解除了催眠?可我看你不是昏迷過去了嗎?”


    “嚴格地說,為了防止露餡,我僅僅解除了部分催眠。”她解釋,“當時的我處於一種近似於夢遊的低頻率意識運轉模式,可以覺察到外界的危險,並且判斷是否應該發動迴歸之力逃之夭夭。”


    她不會還在夢遊時聽到了陸遊巡說的“gps”了吧……我冒出了這個念頭,卻沒敢提及,而是繼續問:“為什麽不直接逃跑?”


    “因為我想要知道他們打算把我帶到哪裏去。”她說。


    “你是想要知道他們是不是打算尋找治愈失魂症的方法,對吧?”我問。????“是的。如果他們隻是想要從我身上謀求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之所以使用那麽粗暴的手段,是為了搶在其他勢力之前……那麽我就算配合他們進行研究也不是不可以。”她說,“無論哪個勢力搶先研究出治愈方法都沒關係,重要的是失魂症患者們可以得到治愈。”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變小了:“……那樣一來,祝拾的媽媽也可以得救了吧。”


    看來她雖然表現得對祝拾冷淡,但其實還是比較認同祝拾的。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個很不擅長對付善意的人,一旦有人懷著強烈的善意接近她,她很容易就會淪陷。隻不過她總是會顧忌到自己的掃把星體質而采取極端迴避方針。


    她過於善良,把自己的安全都放在了其次的位置。盡管我希望她能夠在行動之前至少和我通一下氣,可當時事發突然,來不及和我聯絡,又是個潛入敵營的大好機會,她直接就上了。


    不,就是撇除這一點,說不定她也未必想得到要和我通氣。我其實多多少少有想要把她當成自己掛件的意思,往極端裏說,我希望能夠把她永遠放在自己的翅膀下,她隻要專心為我吸引怪異事件就好了,但是在本質上,她是一個極其有主見的人,也是一匹特別我行我素的孤狼。就是知道我不會同意,她遇到機會也不會瞻前顧後,動手就是幹。


    從這方麵來說,她和我是同類人。會不會遇到危險、身邊人會不會讚同,這些都是其次的,都不重要。換成是我在她的立場上肯定也會那麽做。


    別的不說,潛入敵營是真的很刺激。這次潛入人道司秘密據點的行動,我也是打從心底裏感到喜歡。然而,我是出於自己喜歡才會那麽做,而她多半是出於消極的理由。


    她總是背負著極其巨大的壓力和罪惡感,打從心底裏認定自己不應該與人來往,甚至認為自己不應該繼續活下去。之所以總是想要為了拯救他人而活動,大概是出於一種贖罪心理。而要說到拯救他人的極致,那無疑就是“拯救世界”。


    我的腦海裏麵浮現出了銀月的“幻境”,浮現出了她與我敵對的情景。


    “之後要去哪裏?”她問。


    “先去城裏找個地方過夜吧。”我說。


    如果是為了避免被陸遊巡和神槍幕後的大無常搶先鎖定位置,最好是去往避人耳目的地方。我們都不需要進食和睡覺,找個荒郊野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敵人可是羅山的支配者之一,找個人而已,占卜之類的方法應有盡有,現在也早已不是多股勢力在“失魂症少女在哪裏”這種層麵的問題上互相扯後腿的階段了。我們倒不如保持正常的進食和睡眠,維係良好的精神狀態。


    麻早似乎有其他想法,不過想了想後還是跟了上來。


    通過手機地圖,我們很快就找到了附近的城市。現在是晚上十點,正是宵夜時間,街道上卻沒幾家店在營業。好不容易找到家還有燈火的食堂,裏麵也就兩三個客人。吃飯的時候,附近桌聊天的聲音傳了過來,好像聽他們忐忑不安地聊到了什麽“核彈”和“世界大戰”之類的話題。


    我這才反應過來,又用手機連接網絡看了看新聞。


    果不其然,之前和銀月戰鬥時的動靜太大了,銀月就連核爆炸都用了出來。這是國家怎麽都掩蓋不住的,雖說是才一兩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件,卻已經成為了眾多網民議論紛紛的大話題。根據評論,那次核爆炸有著戰略級核彈的規模。有的人驚恐地以為是美國的核彈打進來了,也有的人認為是國家在做核武器試驗。似乎連國外網站都對此事展開了議論。


    以破壞規模和總能量而論,能夠化身為天災的大無常們有著遠比銀月召喚的核爆炸龐大到不知道多少倍的力量,然而論及對於人心的動搖程度,關係是逆轉的。迄今為止,羅山總是處於觀望姿態,大無常們亦是不向世人顯示自己的存在。然而這終究是無形而又脆弱的、隨時消失都不足為奇的默契。現在,這種默契被我和銀月的戰鬥撕裂了一角。


    怪異世界正在一步步地向世人揭露自己的存在,時代變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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