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神印之主的介紹,除了二號小碗,所有“被選中者”看向我的目光都變得非常古怪。


    其中既有四號宣明的好奇、六號的困惑,也有一號的警戒、五號的震驚……我也沒想到在看不清楚他人表情的情況下,自己居然能夠分辨出來如此多種情緒。


    就連七號也表達出了自己的情緒,她與一號有些相似,對我產生了強烈的警戒。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她的警戒之中竟透露出來隱隱約約的敵意。


    她把我當成了敵人,因為我能夠入侵虛境?我有些拿捏不定,或許她並沒有表現出敵意,隻是我誤會了;也可能隻是把我這個未知存在當成了假想敵,這未嚐不是另外一種警戒方式。


    而且,坦白說,我完全沒覺得自己是虛境的入侵者。


    確切地說,我是缺乏入侵的實踐感。就連二號小碗都說我進入虛境的經過與他們大同小異,怎麽他們都是被選中者,我就成了入侵者?


    說句厚顏無恥的話,這種被所有人各懷心思審視的感覺倒是著實不賴。畢竟其他人都是相當於被綁架到這裏來的,隻有我是以某種方法(誰能告訴我到底是什麽方法)非法侵入的。可是一碼歸一碼,現在這種局麵也是真的糟糕。或許我真的要被神印之主清算了。


    現在我唯一的夥伴似乎就隻有毫無戰鬥力的二號小碗,也不知道是否能夠在危急關頭拉攏四號宣明和六號形成統一戰線。然而這兩個人固然與神印之主不對付,卻不見得——或者說我也無法想象他們能夠在神印之主的主場拿出來足以逆轉絕境的底牌。


    就在這時,七號說話了。


    這是她進入迷霧夢境——“虛境”之後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既然你已經確認三號就是入侵者,為何現在還沒有消滅他?”她向神印之主提問。


    部分目光也隨之轉移到了她那裏。


    “沒有那個必要。”神印之主說,“能夠以一己之力入侵到虛境,這是三號的本事。縱使是不速之客,隻要願意領受我的任務,成為我的使徒,便可以得到與其他人相同的待遇。”


    他居然是打著把我納入旗下的主意。


    得到答案之後,七號迴歸了沉默。


    而四號宣明則說:“那麽,如果三號……不,如果我們所有人都不聽從你的意思,拒絕為你收集神印碎片,你又待如何?”


    “你們會去收集的。”神印之主仿佛把握住了一切,“沒有相關命運之人無法接觸到神印碎片。既然你們已經得到神印碎片,甚至與其形成綁定,那就意味著無論你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都注定要步入收集神印碎片的道路——步入我為你們選定的命運之路。”


    “命運?”六號不屑一顧地笑了。


    “隻不過,如果你們都把心思全部花在抗拒我一事上,確實是會橫生些許無關枝節。這個地方不需要無能之輩,一年之內,我要看到相應的成果。”神印之主冷漠地說,“與神印碎片綁定的你們,如有不從,便是這般結局。”


    隨著他的話語在場地上迴蕩,所有人似乎都目睹了極其恐怖的幻覺。而我依舊是個例外,我不知道具體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見一號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而二號小碗和五號則發出了痛苦的叫聲,就連四號宣明與六號渾身都僵硬了下,七號則是無動於衷。


    我不認為自己之所以沒有中招是因為自己強大。要知道就連怪人製造者的靈魂攻擊都能夠讓我產生異樣的感覺,而此刻神印之主做的事情卻是全然沒有令我感到異樣。好像有什麽相當根本的地方錯位了。


    是因為我原本就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所以神印之主也無法深度幹預我嗎?結合他的話語,其他人之所以會出現異常反應,是因為與神印碎片的綁定關係?按理說我也是與神印碎片綁定的,難道說我的綁定和其他人的綁定是不一樣的嗎?


    看到二號小碗痛苦不已的模樣,我立即就想要離開岩石座椅去到她的身邊,然而灰色霧氣卻依舊牢牢地把我壓製在了原地。


    非但如此,周圍的灰色霧氣也變得越來越濃鬱,很快就把遠處的神印之主完全隱匿。接著,我也再看不到遠處的七號和六號、一號和五號,就連距離最近的二號小碗和四號宣明都無法看清楚。


    最後,灰色霧氣徹底遮擋住我的視野,把我浸泡到了失去意識的黑暗之中。


    我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爬了起來。


    周圍的場景已經變成了我家的臥室,早晨的陽光和依稀的鬧市聲音從窗簾外邊透入。我起床的動靜驚擾到了睡在身邊的麻早。她不知何時抱住了我的胳膊,當我起身時,她也突然驚醒。隨後她揉著眼睛起身,疑惑地看向了我。


    “莊成。”她唿喚了我一聲。


    我花了數秒鍾功夫恢複平靜,然後轉頭看向了她。而她則耐心地看著我。


    “我迴來了。”我說。


    -


    雖然有著很多曲折經曆,但是就結果來說,我這次進入虛境的最大目標可算是圓滿達成。


    我成功地見到了二號小碗,並且將其名字交付給了她。盡管“小碗”無法說是正兒八經的真名,而是她和麻早共同設計的臨時代號,可其中確實承載了她與麻早的諸多共同迴憶,足以將其從業魔化的生死存亡危機之中拯救出來。我完美地達成了麻早對我的期望。


    神印之主的蘇醒及其提出的碎片競爭固然是相當重要的事情,我確實對其懷有巨大興趣,然而在我心中,這些事情依舊比不過我在麻早心中的地位高低來得重要。一旦麻早徹底對我失望,不再與我有任何往來,對我來說真是說成天崩地裂都不為過——聽上去我好像變成了個滿腦子都是小女孩的變態,真的不是那麽一迴事。


    當我把凱旋的消息報出之後,她頓時喜悅到緊緊地抱住了我。


    此外,既然二號小碗已經脫離業魔化危機,且驗證了牽手睡覺無法把麻早帶入虛境,我就再也沒有理由和麻早同床共枕了。和美麗的異性同床共枕是非常普遍的期望,這一點我自然也不在例外,不由得為此深感惋惜。


    我也把神印之主和碎片競爭的存在告訴給了麻早,她陷入了深深的煩惱和憂愁之中。


    “莊成,你打算參與到這場碎片競爭之中嗎?”她問。


    “我就是想要退出也不行吧。”我說。


    雖然神印之主說我是自主入侵虛境的,但是從我的角度出發,我其實根本就沒有拒絕進入虛境的選項。神印碎片無論如何都會自動迴歸到我身邊,隻要我睡覺就早晚會再次被拉入虛境。而在虛境是神印之主的主場,我現在還想不出來辦法反抗他。


    當然,我也可以選擇從今往後再也不睡覺。但是這種程度的事情別說是我,其他人——至少四號宣明和六號那兩個大無常應該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我不認為這種程度的小伎倆就可以讓那個神印之主舉手投降。


    更何況二號小碗也被選中成為了這場碎片競爭的參與者,鑒於與麻早之間的關係,我無法對二號小碗的處境置之不理。這個參與者的身份我是必須保住的。


    除去以上這些消極理由,我還有著參與碎片競爭的主動積極理由。


    “神印之主說我們能夠用神印碎片交換‘答案’。”我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碎片,“雖然無法用手上這枚與我綁定的神印碎片去交換,但是隻要再得到一枚,按照規則,我就可以要求他迴答我一個問題。比如說‘末日為何會降臨’,或者‘解決末日的方法是什麽’。”


    考慮到神印之主有可能就是造成世界末日的元兇,他未必會願意迴答我此類問題。


    同理,就算是我收集了最多的神印碎片,成為了所謂的勝出者,然後對他許下“拯救世界”的願望,他也未必會願意實現。


    那種做法無疑是耍賴,非常醜陋,可主動權到底是在人家那邊,無法指望他絕對會按照我們的期望做事。


    可既然他都已經誇下海口,我就認為有著從他那裏做試探的必要。


    麻早思考之後搖頭道:“……不,莊成,收集神印碎片沒問題,但你還是不要與那個神印之主做交易為好。”


    “為什麽?”我好奇。


    “與未知的怪異之物做交易,大多不會發生什麽好事。尤其是這種自稱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存在最為可疑。”她以擔心的表情看著我,“哪怕隻是對其提問也是一樣,交易本身可能就暗藏著巨大的危險性。如果那是普通的怪異之物也就罷了,以你的力量不用擔心威脅。然而這次的對象有著掌控神印的力量,你千萬不可以去冒這個險。”


    “即使與他交易就有可能得到末日的真相?”我問。


    麻早遲疑了下,然後點頭:“……沒錯,即使如此。”


    明明眼前就有著直接得到答案的選項,卻害怕風險而駐足不前,多少偏離了我的作風。然而這對於麻早來說更是如此,以阻止末日降臨為自身使命的她竟勸說我不要走危險的捷徑。她發自內心擔憂我的神情打動了我。


    “我明白了,在有辦法確認交易本身是否存在風險之前,我不會與他做交易。”我折中地說。


    她小小地鬆了口氣。


    或許她不止是在擔心我向神印之主索取阻止末日降臨的方法,也是在擔心我為了自己的願望而提出交易。雖然她不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但隻要是人都會有願望。神印之主拋出來的誘餌就是如此通殺。


    隻是,就算我會按兵不動,其他人卻未必。就比如說一號,他顯然對於許願有著強烈執念,說不定會在得到新的神印碎片之後立刻對神印之主發起交易。五號貌似也有著這方麵的意向。到時候我可以在旁邊觀察一二。


    之後又經過了數日。


    這段時間裏暫且沒有出現新的波瀾。既沒有被再次拉入虛境,也沒有出現新的怪異事件。考慮到麻早固有的掃把星體質,把這種平和的日子往消極(對我來說可能是積極)的方向推測,或許是暴風雨降臨前的征兆。


    不過就好像某些日程極其緊湊的幻想故事主角也可能會有那麽些喘息的日常時間,哪怕是麻早也不至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處於危險事件的漩渦之中,她自己對其也沒有大驚小怪,隻是繼續默默地維持著自己的警戒姿態,防備隨時都有可能再次降臨的災厄。


    我特地帶著她在外邊逛了兩次街,也給她買了幾套應季的新衣服。不光是出於購買必需品的考量,她這種習慣於危險和困難的姿態很多時候會令我情不自禁地生出疼愛的衝動,想要帶著她多吃些好吃的、多看些好看的,讓她享受在資源匱乏的末日時代無法享受到的種種事物。


    她有時候會不滿地皺起眉頭,批評這些享受會腐蝕自己吃苦耐勞的意誌。我也無法不承認,這種意誌在她注定苦難重重的人生之中的確不可或缺。可是,我也是真的很喜歡她冷冷的表情在融化之後不自覺顯露出來的幸福笑容。


    而且看著她為難而又可愛的表情,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讓她更加為難。


    她貌似對於我的“惡意”渾然不覺。估計是因為對我有著濫好人的濾鏡,我的所作所為全部被她理解成了純粹的善意。


    “莊成,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要怎麽報答你才好呢?”她感歎。


    “你不是想要拯救世界嗎?與你要做的事情比起來,我這種程度就連報答都算不上,你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我說。


    “但是,莊成,你不也是打算和我一起阻止末日降臨嗎?”她說,“既然你要報答我,那麽我也應該報答你才是。”


    打算阻止末日降臨——我嗎?


    我把真心話藏在了自己的心裏。


    偶爾,麻早也會看著手裏的美食流露出非常複雜的表情,或許是想到了仍然在末日時代過著艱苦生活的二號小碗。


    給她買新衣服的時候我也請來了祝拾作為指導,祝拾把我做的事情全部看在眼裏,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動機,不時地向我投來無語的目光。


    “莊師兄,你多少有些惡趣味了啊。”祝拾在私底下偷偷對我說。


    我反問:“你難道就不想要讓她多開心開心嗎?”


    “我當然也想要那麽做啦,可是麻早完全不收我給她買的東西……呃,先不提這個。”


    她像是說漏嘴一樣連忙轉移話題,然後看向了不遠處的麻早。準確地說,是看向了麻早仍然佩戴在左手腕上的紅色gps手環。


    “莊師兄,你打算什麽時候對麻早說實話呢?”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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