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戰況是一邊倒,怪人製造者卻絲毫沒有落魄的神態。先不說其他,我對於他總是被燒還能夠如此淡然這一點可以說是心生敬意。


    而現在看到他流露出仿佛篤定自己勝利般的表情,我不由得重視了起來。他給我的感覺不像是明明會輸卻非要嘴硬說自己贏了的人。


    他果然是有著勝算的,所以才會留下來和我戰鬥。


    在反反複複的死亡和複活之中,他向我說話。


    “你已經輸了,莊成。”他呈現出居高臨下的姿態,“能夠操縱如此巨大的法力,並且還可以隨心所欲地元素化,這已經是接近仙人或者神明的作為。就算是放在漫長的獵魔人曆史裏,你也是有能耐在其中留下自己爪痕的強者。但你終究不是真正的神仙。”


    “確實,我既不是仙人,也不是神明。”我難免生出好奇之心,“可那與我會輸有什麽關聯嗎?”


    說話的同時,我快馬加鞭地摸索著他的意識網絡。


    祝拾說他的力量與陸遊巡相同,難道他真的是陸遊巡,而先前我看到的外貌是他以特殊手段之後易容的產物?


    如果他不是陸遊巡,之所以能夠使用“可能性分身”是因為人道司解析了陸遊巡的力量,那麽其他的怪人是否也存在著這種技術痕跡?


    仔細想想,過去我所接觸到的怪人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他們的力量都與“分身”這個概念有關。


    把別人變成自己分身的孔探員、把傷害轉移給分身的不死人怪人、能夠與分身交換位置和因果的換影怪人……再加上眼前這個疑似變身為怪人的怪人製造者,他們的異能歸根結底都是圍繞著“分身”這個主題做文章。而在過去,陸遊巡在意識到怪人們與人道司的關聯之後,似乎也對於怪人們使用分身之力這件事情產生過些許耐人尋味的反應。


    全國出現的怪人相關案件最早能夠追溯到十八個月其前,也就是一年半前。而陸遊巡被人道司俘虜則是兩年前,時間似乎也對得上。


    怪人製造者無從得知我的思考,他坦然地迴答了我的問題。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那麽我就好心向你傳道,作為把你送入奈落的禮物。”他大大方方地說,“人的肉體會限製住自己的靈魂,同時也是對於靈魂的保護。一旦人失去身體的健康,精氣神也會跟著顯著衰弱,就是因為肉體這一靈魂的天然庇護所變得漏風漏雨。而你放棄自己的人身,選擇火焰作為容器,也不可能毫無影響。


    “要知道火焰是攻擊性的力量,而不是防禦性的元素。你的靈魂既然寄宿於火焰之中,就等同於是上戰場的將士丟盔棄甲,赤身裸體,隻拿著武器去麵對敵軍的箭矢和刀劍。


    “我看得出來,你具有將自己的精神,或者說是靈魂轉變為火焰的力量,甚至你的靈魂本身就有著‘擬態為靈魂的火焰’的性質。但就算是你也無法在實踐中真的把自己全部的精神和靈魂同時轉變為火焰,甚至是通過這種方式迴避敵人對於你靈魂的攻擊,就好像你盡管可以舉起自己的拳頭,卻無法舉起自己的全身。


    “你總是需要把自己分成‘操縱力量的主體’和‘被操縱的力量’。縱使你強行把自己的靈魂全部轉變成火焰,你身為人類的意識主體結構也會由於全部化為能量而失去控製,最後化為純粹的自然現象消散在天地之間。能夠那麽做也沒關係的隻有真正的‘顯靈’,也就是真正的神仙。


    “而你不可能是‘顯靈’,否則你對於力量的運用就不可能那麽粗糙。”


    聽了他的話語,我也覺得有些道理。雖然我從來都沒有嚐試過把自己所有的意識一口氣轉化為火焰,也不知道自己那麽做了是不是真的會死,但要是真死了那就來不及了。


    看來他剛才不光是在承受灼燒而已,在這麽短暫的接觸裏,他已經把我的底細看了個七七八八,就連“我的火焰就是我的意識”這一點都分析了出來。


    而對於他的底牌,我也產生了非常明確的思路。


    “所以……你是想要破壞我的靈魂?”我問。


    “你是覺得我做不到嗎?確實,你有著非常強壯的靈魂,普通的靈魂攻擊隻怕最多對你造成擦傷吧。但是不要小看我了。”他淡淡地說,“我是沒想到你能夠以那種方式掙脫我的黑霧鎖鏈,可我的手段不止於此。考慮到有可能會與你發生戰鬥,我也有耗費巨大心血做過相應的準備。”


    說著,他對著上空伸出手指。


    與此同時,以我所在的地方為中心,距離我數百米之外的地方,四麵八方都升起了直衝天際的巨大白色光柱。


    而在距離我數十米之外的周圍則出現了二三十道宛如厲鬼般的幻影。仔細看去,這些都是怪人製造者的幻影。他們全部以燒傷慘死的姿態懸浮在空中,以怨毒的目光凝視著我。我意識到,這些都是被我殺死的可能性分身,他們現在是要向我索命。


    這些幻影都像是留在視網膜上的殘像一樣,當我看清楚的刹那,所有的幻影都消失了。


    一股強烈的預感在我心中浮現——對方在接下來放出的一擊,我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開,隻能正麵承受。


    與此同時,我仍然在不停地焚燒怪人製造者,而他每次都可以複活,情緒依舊絲毫不受到死亡的影響。


    “羅山把獵魔人劃分為成、住、壞、空四個等級……”他仍然在有條不紊地說話,“其中,成級被譽為獵魔人的極限,在突破這道極限之後,就會成為超越獵魔人的獵魔人,人道司將其稱之為‘超級獵魔人’。


    “而如何稱唿其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莊成。你的力量毫無疑問遠超獵魔人的極限,把你認定為超越獵魔人的獵魔人都不為過。


    “但是,無論是再怎麽強大的獵魔人,都不會愚蠢到在戰場上卸下自己所有的防禦,把自己的靈魂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敵人的視野裏。雖然就這麽把你殺死實在遺憾,但我這裏畢竟沒有能夠活捉你的手段,隻能夠在事後去研究你的殘骸了,總比什麽都拿不到要好。


    “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吧,莊成——


    “接下來的一擊,將會徹底粉碎你躲藏在縹緲火焰之中的靈魂。縱使你是超越獵魔人的獵魔人,也要被打至魂飛魄散!”


    話音落下,他對著我揮動了手臂。


    而四麵八方的巨大光柱則圍繞我旋轉,瞬間就向我合攏,化為恐怖的光之漩渦把我一口吞入。雖然用語言形容好像還有反應的餘地,但實際的變化速度簡直就是光速。當我意識到光柱合攏的刹那,就已經徹底中招了。


    我最為忌憚的靈魂攻擊,吞噬了我的全身!


    這一刻,我產生了貨真價實的危機感,以及難以言喻的期待感。


    雖然我確實是感覺自己無法逃開這個攻擊,但是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想過要逃避。一開始還沒有多少自覺,直到這一刻我才算是品出了自己的真心。我很可能就是想要正麵接住這個攻擊的。


    迄今為止,真正給我帶來過生死存亡危機的,就隻有十五樓房間的地下室。


    與過去的怪人們交鋒雖然也不是毫無挑戰性,但是我全程都是處於躺在地上讓敵人殺都殺不死,且隻要有那個念頭就可以輕易殺死對方的立場上,難度都是集中在“把躲藏起來的敵人找出來”以及“必須在與隊友配合的基礎上留下對方完整頭顱”等等額外條件上,和我想要的冒險還是不一樣的。


    坦白說,我覺得那種類型的挑戰也不錯,再來幾次也不是不可以。好歹也是非日常體驗,我暫時沒有厭倦。


    可我還是想要試探自己的極限,想要知道自己的全力在哪裏,想要真正的危險和刺激。


    這是我的弱點,也是我的愚蠢之處。但我似乎就是這種人。我早已接受了這些,將其認定為是組成我這個人格的必然要素。縱使因此而死亡,我也會欣然接受這個結果。


    沒有“危險”,又如何算是“冒險”呢?


    在我難以言說的期待之中,對方據說是耗費巨大心血、就連超越獵魔人的獵魔人都承受不住的一擊直搗黃龍,進入了我的靈魂——


    ……


    ……進入了嗎?


    我有些遲疑。周圍都是白茫茫一片,光之漩渦好像隻是把我吞噬了進去,之後就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了。我的身體沒有遭到破壞,意味著這很可能是不附帶任何物理傷害的攻擊。說來也是,既然是靈魂攻擊,把所有力量都分配在靈魂傷害上才很合理。可問題是之後的變化呢?


    說起來被攻擊靈魂到底是什麽感覺?靈魂這種東西應該沒有痛覺感受器吧。而且某些疾病和傷殘往往是感覺不到痛苦的階段才是最嚴重的。痛覺是神經的警告信號,沒有痛覺就意味著傷害已經惡化到了就連警告都毫無意義的程度。所以說不定現在我的情況就是無可挽迴到了連痛苦都沒有的地步。


    不,非要說的話,我也不是毫無感覺,就是身上總感覺有些刺撓發癢……


    但這應該不是被攻擊,而是即將受到攻擊的前兆吧?就好像帶著很強磁場的東西在靠近的時候會影響到電子設備運行一樣,我覺得這種被刺撓到的感覺應該也差不多。


    難道被光之漩渦吞噬還僅僅是這個靈魂攻擊的準備階段,接下來才是正戲?這個準備時間是不是有些長了,就算覺得我躲不開也不應該這樣吧?


    正當我想著是不是要先走出光之漩渦去問問外麵的怪人製造者時,周圍的亮度忽然開始降低,光之漩渦正在消散。


    不過兩秒鍾,光之漩渦便在我一頭霧水的注視之下徹底熄滅了。


    怪人製造者仍然懸停在原處,看不到他麵具之下的表情,隻見他無言地看著我,身體一動不動。


    他好像沒有說話的打算,所以我就先說出了第一句話。


    “要不要重新來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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