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莊成。


    自從覺醒超能力已經過去四年多,我重新審視了自己目前的水平。


    要評價自己的水平,就必須明確評價的標準。“超能力”這個概念覆蓋範圍廣大,如果有人的超能力是“讀心術”,就不適合以“能夠破壞多麽堅固的物質”作為判斷其水平高低的標準。但是我的超能力就很擅長破壞和戰鬥,因此這裏我就以自己能夠與多麽強大的敵人抗衡作為假想的判斷材料。


    假設——有一支來自於冷兵器時代,全副武裝且訓練有素的大軍出現在我的麵前,要與我死戰到底。我想無論這支大軍是十萬人規模還是百萬人規模,到頭來勝利的都隻會是我。縱使是把全世界的軍隊聚集在一起,我都想象不出來自己可能敗北的道理。這是我超能力的性質使然,直來直去的物理攻擊沒有可能對我造成殺傷。


    如果那是近現代以熱武器為主的軍隊呢?我仍然不認為自己會敗北。子彈、炮彈、導彈,還有化學武器和細菌武器等等,那些東西對我統統不管用。就連核彈都殺不死我。


    隻不過我倒也沒有真的被核彈打中過,要堅持這個結論其實多少底氣不足。說不定就像是某些科幻故事說的那樣,人類的靈魂是電磁場性質的,而核彈的爆炸能夠擾亂電磁場,所以也可以毀滅靈魂雲雲。


    況且,科學家的智慧也是不可小覷。在怪獸電影裏麵偶爾會出現貌似毫無破綻的究極生命體被人類科學家找出死穴的情節。我有時候就會情不自禁地代入到怪獸的立場上去。心想要是真的以為自己的超能力天下無敵,搞不好會在預料之外的情景下遭遇滑鐵盧。


    至於與我以外的超能力者為敵會如何,這我就真的難以判斷了。前麵也有說過,超能力的種類實在太多。萬一敵人會直接攻擊我的靈魂,我又如何才能夠防禦呢?


    我並不是滿腦子想著如何戰鬥的暴力狂,但是在“超越現實的冒險”之中,與他人之間的,甚至是與同類之間的衝突是必須事先想定的,很多幻想故事也都出現過類似的情節。


    我想,要是真的存在擅長讀心術的超能力者,他能夠經常閱讀到我的內心,或許會產生這麽一個疑問,為什麽我這個人總是會提到“幻想故事”。


    或者說,我對於“超越現實的冒險”到底是如何定義的。


    我時常會在心裏把“追求超自然事物”與“追求超越現實的冒險”明確地區分開來,這是因為在我心中,“超越現實”並不一定需要“超自然”。


    每個人的現實都是不一樣的。幾千年前的古人會認為現代的飛機是超現實的,對於科學一無所知的傻瓜會認為量子力學現象是超現實的,生活在和平國家的人們或許也會覺得戰亂國家的亂象有別於自己所經曆的現實。而我認為的“超越現實的冒險”,就是超越我的經驗和生活,無法預測的,不可思議的冒險。


    所以不久前麻早僅僅是渾身是血帶著真槍倒在我麵前,縱使當時她尚未顯露出任何超自然的跡象,我也按耐不住地把她帶迴了家裏。


    是的,超越現實的冒險,並不一定存在於幻想故事之中,一定也存在於現實世界之中。在戰亂國家涉險取材的戰地記者,穿梭於高山和叢林之間的探險家,刀口舔血朝生暮死的雇傭兵,甚至是破壞社會穩定的犯罪者……就算沒有超能力、沒有怪異之物,現實世界照樣有著很多正在經曆荒誕冒險的人物。


    就連在政治和商業的戰場上也有著一代又一代的傳奇,就算我麵對的現實單調乏味,也不意味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麵對的現實都是如此。


    這個道理我其實早在十四歲就已經想明白了,然而……


    我做了一個夢。


    那是我覺醒超能力不久前做的一個夢。在我從小到大做過的所有夢裏麵,這個夢境並不特別。我夢見自己站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裏,左右上下都是灰色的混凝土。


    看著就像是廢棄樓棟的走廊一樣,就連照明燈泡都沒有,我卻像是恐怖遊戲裏麵的人物一樣莫名其妙就能夠看見自己附近的景象。僅限於附近,再遠就不可以了,走廊的前後方像是深淵之口一樣黑暗。


    我心中浮現出了隱約的預感,向著前方行走。沒過多久,我就在走廊旁邊找到一扇鐵門。將其打開,裏麵是個空空蕩蕩的房間。房間中央有一套木頭桌椅,椅子正對著門口,上麵坐著一個人。


    或許因為這裏是夢境,所以我無法形容出對方的具體外貌和穿著,隻能知道這是個男人。在看到他之後,我的預感更加強烈了。這個怪異之人,能夠實現我的願望。


    ——你想要力量嗎?


    怪異之人這麽問我。


    ——力量?


    我反問。


    ——是的,力量。


    ——夢寐以求的力量,幻想的力量,與你心目中超越現實的冒險相襯的力量。


    怪異之人像是魔鬼一樣誘惑我。


    我希望自己能夠堅定不移地拒絕他。因為我早已看清楚了,超越現實的冒險,不需要在夢中追求。


    現實世界自有精彩,我隻需要拋棄幻想,認清現實,努力前往那個地方就可以了。


    然而,當時的我,一定是還不夠堅強……


    時隔四年多,我再次做了這個夢,來到了那條黑暗破敗的走廊上。


    我能夠認出這是自己曾經做過的夢,甚至能夠一清二楚地迴憶起上一次與怪異之人對話的所有細節。而這一次沒有奇妙的預感指引,我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在走廊上行走,很快就找到了曾經的鐵門,然後把門打開。


    房間裏麵孤零零地放著當年的木頭桌椅,怪異之人卻已經不在這裏了。


    我進入了房間裏麵,並且隨手把鐵門關上,然後坐到了木頭桌椅上,無所事事地觀察周圍。


    片刻後,門外傳來足音,由遠至近。


    有人把門打開,走了進來。


    那是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年,他有著我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眼神警惕,動作緊繃,透露出拒絕他人的氣質。


    他就是我,另一個我,仍然沒有長大的我。


    他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像是在無聲地催促我快點報上名來。


    我沒有自我介紹,而是迴憶著自己當年與怪異之人的對話,然後拋出了問題。


    “——你想要力量嗎?”


    “力量?”他反問。


    “是的,力量……”我有意識地使用蠱惑性的口吻,“夢寐以求的力量,幻想的力量,與你心目中超越現實的冒險相襯的力量……”


    聞言,他陷入沉默,似乎是陷入了內心掙紮。


    我不再說話,默默地期待著他的迴答,希望他能夠給出和上一次不一樣的答案。


    然而,這一次,我沒有等到他的迴答。


    在這個封閉的房間裏麵,不知為何浮現出了灰蒙蒙的霧氣。


    霧氣很快就濃鬱到了難以目視場景的程度,再也無法看到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甚至無法看到自己的身軀。


    我的視野在層層疊疊的霧氣之中漸入黑暗。


    直至睜開雙眼,從夢裏蘇醒。


    -


    距離真正的墮落獵魔人——孔探員死亡,已經過去了一天。


    與孔探員打到後麵的時候,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很崩潰地吼了一句“不可能,我不承認”雲雲,但是由於他總算是使出了別出心裁的招式,我之後就一時興起,忍不住用了個威力比較大的招式反擊迴去。


    說是“招式”,其實我這個人在運用力量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講究,無非是把很多火焰集中在一起,就那麽轟了出去而已。後果卻是一不小心就把爛尾樓劈成了兩半,擴散出去的衝擊波好像還把附近建築物的窗戶給打碎了。


    如此巨大的動靜自然也吸引來了還在遠處處理十五樓房間的祝拾。


    我隻能把孔探員的死訊告訴給了她,並且把在爆炸裏破碎四散的大多數屍體給收集了起來。還好上麵仍然留有我火焰的餘溫,找起來也沒有那麽費勁。其實這應該不是我的攻擊導致的,我當時故意對他手下留情,誰能夠料到他倒飛出去之後自己就在空中自爆了,從頭到尾都令人摸不著頭腦。


    自爆也就算了,他的遺體居然還變迴了人類的形態,這樣簡直就像是失控的我把無辜的孔探員給謀殺了。這件事情一開始我都不知道怎麽和祝拾交代,隻能先實話實說。


    好在祝拾沒有懷疑我,她仔細去觀察了孔探員的遺體碎塊,那全神貫注的眼神令我迴憶起了上次她判斷我的超能力並非源自於妖魔鬼怪血脈的時候。過了好一會兒,她似乎得出結論,承認了孔探員確實就是墮落獵魔人。我這才鬆了口氣。


    隻是對於我所說的其他部分,她表現出了難以消化的震驚態度。


    “所以說……這座樓是你親手劈碎的。你還可以把自己的身體變化為火焰,腦袋掉了都不會出事。就算孔探員從背後偷襲伱,你也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是這樣的。”我點頭,“現在我可以加入羅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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