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魔法陣中央的木頭蓋子,最吃驚的人不是我,而是長安。


    我還沒有來得及對此發表什麽感想,他便先情不自禁地怪叫一聲,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木頭蓋子。


    片刻後,他激動地喊道:“出現了……出現了!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臆想……阿成,你也看到了嗎?你也看到了吧!”


    “我看到了。”我簡單地迴應。


    “……你好像不怎麽激動?”見狀,他稍微冷靜了,然後疑惑地問,“你不是對這類東西最感興趣了嗎?”


    “是很感興趣沒錯,但我現在看到的隻不過是一塊木板而已。”


    在親眼看到長安先前所說的地下室之前,我是不會“開香檳”的。話雖如此,我也隻是口頭上非常冷靜。基於對朋友的基本信任,現在的我確實蠢蠢欲動,感覺血液流動的速度都變快了。


    我沒有貿然去揭開木頭蓋子,而是先蹲下,觀察起了地板上的魔法陣。


    這個魔法陣由大量扭曲的線條和符號組成,卻蘊含著一目了然的秩序性,令人不至於將其誤認為亂七八糟的塗鴉。而對於西方的神秘學,我僅僅是有著不成係統的淩亂知識,拿來分析這個魔法陣更是一竅不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算是看出來了。


    我伸出一隻手,輕微撫摸魔法陣邊緣的線條,沾上了一點點繪製線條的黑色顏料。略微摩擦指腹之後,我完全確信了。這個顏料是氧化幹涸之後的血液。


    結合“曾經發生在這個房子裏的獵奇兇殺案”這條線索來看,難道繪製魔法陣的是兇殺案的犯人,顏料是受害者的血液?


    假設事實如此,那麽兇手的目的是什麽,又為什麽要把魔法陣留在這個房子裏?


    兇手是否還在關注這個房子?


    “要打開蓋子看看嗎?”長安在旁邊試探詢問,卻不敢自己上前揭開木頭蓋子。


    “嗯。”我點頭起身,主動上前,徑直踏入了魔法陣的中心。


    木頭蓋子沒有把手和凹槽,我彎下腰,直接把手指摳入了木頭蓋子與地板之間的縫隙。


    旋即,木頭蓋子被我高高地抬起來,下方的事物映入了我的眼簾。


    這一刻,我反射性地屏住了唿吸。


    出現在木頭蓋子下方的,正如長安所說,是一個黑洞洞的入口,而在洞穴之下,則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深不見底的階梯!


    但這裏可是十五樓!


    長安似乎也屏住了唿吸,然後用生怕驚動什麽似的口氣說:“你看到了嗎?我沒有騙你……”


    我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階梯。


    構成階梯的物質是灰白色的混凝土,外表沒有經過任何的裝修。一部分光禿禿地呈現在我的眼前,而另外一部分則深深地沒入了黑暗,仿佛通往了未知而又恐怖的幽冥世界,光是看一眼就令人遍體生寒。


    一時間,我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掠過了無數亂七八糟的影子。


    這道詭異的景象就像是重重砸入心湖的隕石,一石激起千層浪,過去為了探索怪異而做過的所有努力都接二連三地浮現出來。


    就連麻早之前說過的話語也加入其中,浮上了我的心頭。


    ——對比現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兩者最大的差別就是時空——末日世界的時間和空間都是畸變的,幸存者隨時都有可能遭遇怪異而又離奇的現象。


    ——末日並不是突然就降臨的,而是有其征兆和前奏,隻是現在的人們還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罷了。


    ——匪夷所思的現象、或者是奇形怪狀的魔物……諸如此類的事物,一定已經在這個時代堂而皇之地出現了。


    難道說,這就是麻早所說的,末日的征兆和前奏?


    但是,從現場的魔法陣來看,這應該是有著人為因素的怪異,而非天災……不,等等,是我先入為主了。誰說促使末日降臨的就一定是天災,而不是人禍呢?


    眼前這個怪異現象會不會與麻早提及的末日征兆有所關聯?


    慢著慢著,我的想法跑過頭了。不要先去聯想那些遠在天邊且缺乏證據的事情。現在我最應該做的是什麽?


    “長安,你在這裏等等我,我去樓下做個確認。”


    說完,我便走到了外麵的走廊上,同時在房子裏留下了個“螢火蟲”。


    到了這個緊要關頭,我發現自己還是患得患失,生怕這起詭譎的怪異事件到最後依舊是一出處心積慮的騙局。所以我沒有立刻操縱“螢火蟲”去探查洞穴下方的空間,而是先讓“螢火蟲”在那裏監視長安。


    而我本人則先是在走廊上撐著圍欄看看風景,把暴走的頭腦冷靜了下,然後去到樓下,裝作敲錯門的訪客敲響了樓下住戶的門。


    趁著住戶把門打開的時候,我偷偷地往屋內放進了個“螢火蟲”,在裏麵探查了一圈。


    正如長安之前所描述的那樣,從那裏看不到什麽降下的階梯,天花板上也沒有洞穴。


    與此同時,我也通過監視長安的“螢火蟲”完成了至關緊要的確認——長安在此期間沒有關閉木頭蓋子,我仍然能夠持續觀測那個洞穴的存在。


    這下終於可以百分百確認了。


    那個洞穴,確確實實通往了“現實中不存在的空間”。


    -


    我夢寐以求、尋找至今,過去隻在幻想故事裏才得以一睹的怪異之物,是真實存在的!


    過去我無數遍地想象過自己終於證實這件事情的情景。而現在,我終於用自己的雙眼驗證了怪異之物的存在,卻沒有想象中那麽欣喜若狂。


    並不是因為我害怕了,或者我對於不可思議事物的熱情在這種關鍵時刻突然退潮了。我想,我現在產生的這種情緒應該具有相當的普遍性。


    據說很多人在突逢劇變之際反而不會表現得像是電影裏那麽誇張。例如,突然得知自己彩票中頭獎的人,或者說是得知家人事故死亡噩耗的人……他們也不會一下子大喜或者大悲,而是必須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消化過於巨大的事實。


    如墜夢中——或許這才是最適合形容我現在心境的詞語。


    我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雙腳是否好好踩著地麵。


    今天對我來說是人生中格外重要的一天,就連這種兩腳懸空般的感受都是如此珍貴。如果可以,我真想要多多沉浸在這種夢幻般的體驗裏。


    但是,我必須盡快找迴自己的正常思考能力。越是麵對怪誕詭異的事件,越是需要清醒的頭腦。恐怖故事裏麵不少角色都是在忘乎所以之際死去的,我可不想變得那麽遜色。


    況且接下來我必須嚴肅麵對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既然長安所言為真,麻早主張自己是“掃把星”這一說法的可信度也就連帶上升了。而如果麻早真的會給身邊人招來災禍,那麽這種惡劣影響是否會波及到“身邊人的身邊人”?


    也就是說,長安之所以會遇到怪異事件,會不會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我遇到麻早是在昨晚,而長安遇到怪異事件則是在前晚,從時間先後順序來看,長安的經曆與麻早的招災體質並不構成正常的因果關係。但是涉及到怪異,就無法以一般常識對待,也必須把倒果為因的可能性考慮在內。


    即:因為我在昨晚遇到了麻早,所以長安在前晚遇到了怪異事件,而其目的就在於,他要在今天響應麻早的招災體質,把我卷入怪異事件——這種離奇的因果關係在怪異的世界裏說不定也是成立的。


    如果是這樣,我應該如何處理與麻早之間的關係?


    -


    我迴到了那個洞穴所在的房子裏。長安正拿著手電筒站在洞口外小心翼翼地往裏麵探照,似乎生怕從裏麵會突然鑽出來什麽怪物。見我迴來,他總算是鬆了口氣。我這會兒也差不多理順了自己的狀態。


    “對不起,長安。”我歎息,“或許是我牽連到你了。”


    “怎麽了,突然這麽說。”他錯愕。


    “之後我會向你解釋。”對於如何處理那件事情,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現在還是先集中眼前的問題吧。”


    聞言,他便不再多問,也跟著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洞穴上。


    借著手電筒的光芒,我看清楚了階梯下方的場景。下方的空間隻有三米多深,底部是灰色混凝土地板,看著確實很像是個地下室。


    我一言不發地觀察著這個洞穴。


    在意識到這個洞穴的超自然屬性之後,它對我來說就具備了無可阻擋的吸引力。就好像是把盛滿水的浴缸的塞子拔掉,然後默默地凝視水旋轉著被吸入那黑暗的洞穴裏一樣,似乎就連自己的心也要跟著流入洞穴之下了。


    在心裏品味著這種魔性的感受之餘,我又上前了兩步,想要再湊近點看看。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從旁抓住了。轉頭看去,是長安,他抓住了我,並且露出了罕見的嚴肅表情。


    “你想要下去?”


    “這不是當然的嗎?”


    要說我不想下去看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瞠目結舌地說:“你這說的是什麽鬼話,我可不是為了讓你下去而找你過來的啊。”


    “你都把我喊到這裏來了,我怎麽可能不下去實際調查一番呢?”我先是反問,接著恍然大悟。


    對了,從我的角度來看,遇到怪異事件不去親力親為從裏到外翻查個底朝天是不可能的,我認為其他人肯定也會這麽看待我。而不用說,長安作為我的朋友,肯定也對我的習性了如指掌。


    但是這次不一樣,長安大概是因為自己先經曆了這起怪異事件,對其先入為主地產生了“這個洞穴不能進”的第一印象,然後在將其告訴給我的同時,無意識地把自己做的判斷移植到了我的身上——他根本沒想到有人會產生下去看看的念頭。


    “放心吧,我沒有你想得那麽魯莽。就算是想要下去,也不會現在立馬就下去。”


    我一邊這麽說,一邊利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他的視線,操縱“螢火蟲”飛到了洞穴之下。


    但是,就在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當“螢火蟲”進入洞穴之下——進入到那片“現實中不存在的空間”之後,我與“螢火蟲”之間的精神性聯係就此中斷,“螢火蟲”本身也如同被風吹滅的燭火一樣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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