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猛地抬頭,用一種極端恐怖的眼神審視著盧綰。


    這麽一個眼神看來,盧綰感覺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扼製,瞬間就要窒息死亡。


    好在,劉邦的眼神漸而變得平緩了起來。


    盧綰就像是午夜噩驚醒一樣,這個時候才察覺到,自己後背上全部都是冷汗。


    兩條腿,更是不由自主的發軟,像是隨時都會不受控製機一樣地癱軟在地上。


    就連發絲裏邊,都是潮潮的,他幾乎可以感覺到,汗珠都在順著自己的鬢角邊上往下淌。


    “你又是聽誰說的?”


    劉邦揮了揮手,一邊上的籍孺趕緊取來了兩個酒樽。


    他拍了拍自己麵前的矮幾,示意盧綰上前來。


    盧綰露出笑紋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些。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阿盈這孩子……嗯,陛下這酒?是匈奴人進貢過來的?”


    “好呀!”


    感受著大帳中凝固如同冰點的氣氛逐漸迴暖,籍孺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是匈奴左穀蠡王送來的……實在是想不到,匈奴人也懂得釀酒,而且還是美酒呢!”


    劉邦端著酒樽,很是隨意的和盧綰碰了下酒樽:“匈奴未滅呢!


    軍中將士也在傳盈兒要造反自立?”


    “沒有……”盧綰又覺得一陣驚懼的恐怖感籠罩自身,“臣在晉陽城中巡視,聽著市井之間的百姓們這樣議論……”


    看著劉邦的臉上不對勁,盧綰又低聲道:“陛下,臣恐這是前秦餘孽惡語中傷太子!


    盈兒這孩子,臣看著長大的,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無父無君的惡行來呢?”


    “這需要你說?”劉邦哈哈笑道:“兒子是老子的種,是什麽樣的,老子不清楚?”


    “哈哈哈……”盧綰也覺得放鬆下來。


    “盧綰,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還是在沛縣的日子安逸啊!”


    盧綰陪著笑容:“陛下醉了。”


    “朕沒有醉……”劉邦往後靠著牆壁,幽幽歎息道:“朕沒有醉啊……


    可是朕老了!”


    盧綰道:“陛下春秋鼎盛!”


    劉邦擺了擺手:“你傳一道敕令下去,張榜貼出去,議論太子背叛大漢,自立為帝者,乃前秦餘孽散布亂人心之謠言。


    凡我大漢子民,再敢有議論此事定斬不赦!”


    盧綰急忙放下酒樽,雙膝跪下,拱手一拜:


    “臣遵旨!”


    看著盧綰離去,他忍不住歎息了一聲,神色顯得很悲傷。


    “陛下……”籍孺急忙湊上前來。


    劉邦歎息一聲:“都還不一樣了,朕當年和盧綰,可是同一天出生的人。


    朕有什麽事情都會和盧綰說。


    可是,你看看!


    盧綰方才那個樣子!


    哪裏還有半點把朕當做兄弟的樣子?”


    籍孺趕忙說道:“陛下是天子,盧綰是臣子,雖說對陛下是畢恭畢敬,但是心裏卻一定還是把陛下當做曾經的季哥的!”


    劉邦拍了拍籍孺的臉頰:“你呀真的是會說好聽的話……


    這老哥幾個,現在都已經位極人臣,身居高位……


    罷了,不說了!”


    “陛下!陛下!”


    正在這個時候,盧綰興奮地從外邊跑了進來。


    劉邦樂嗬道:“發生了什麽好事兒?難不成冒頓真的不顧一切和月氏還有左穀蠡王開戰了?”


    “都不是,是殿下來了!”


    “盈兒?”劉邦放下酒樽,抿了抿嘴唇,目中閃過一絲不滿之色,隨即緩緩的站起身來,喃喃自語道:


    “他來這裏做什麽?”


    “父皇!”


    劉邦這自言自語的聲音落下以後,劉盈就已經滿臉歡喜地走了進來。


    看到長子劉盈,劉邦臉上的不滿散去,露出的是笑容:


    “不在櫟陽城待著,來晉陽城做什麽?是想要催一催月氏人,為什麽還不把公主送過來?”


    劉盈差點當場撲街,虧得籍孺一把扶住了他……


    “父皇,您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彪悍?”


    劉邦哈哈笑著,示意劉盈上前去,他拍了拍劉盈的肩膀,這才注意到劉盈冬衣裏邊,穿了甲的。


    “都退下去吧!”


    劉邦不動聲色的說道。


    從內心上,他當然相信自己的兒子。


    他是草根崛起的皇帝,對於別的人,或許會猜忌多疑,但是對於自己的至親骨肉。


    劉邦不會有那麽多的猜忌和殘殺之心的。


    正史上,劉邦曾經看出自己的侄子吳王劉濞有反骨,撫摸著他的背脊說,未來東南之地有人造反,那必定是你。


    這話差點瞬間把自己的侄子吳王劉濞送走。


    吳王劉濞自然是嚇個半死,表示自己忠心於大漢,忠心於皇帝,是絕對不可能會造反的。


    可劉邦沒說什麽,還是讓他到吳中去做王。


    然後,五十年後,吳楚七國之亂,就是這個吳王劉濞弄出來的。


    但是,從劉邦殺異姓諸侯王,嚇得好基友盧綰逃竄匈奴,臨死前殺樊噲等種種跡象表明。


    劉邦本就是一個腹黑無情之人。


    可,對於家人,劉邦確實是沒的說。


    哪怕知道呂雉和審食其亂搞,也沒有問罪呂後,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盈就很清楚劉邦人性中的弱點在什麽地方。


    “你小子呀!”


    劉邦端著溫酒:“整幾口,爹有你這年紀的時候,經常偷你祖父酒壺裏的濁酒呢!”


    劉盈蒙著頭,灌了幾大口,頓時“哇”的常常唿出一口氣來。


    籍孺趕緊端著溫水,送給劉盈過過嘴。


    劉盈“咕嘟咕嘟”幾口,喝光了溫水,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哎?父皇你?”劉盈很吃驚,方才劉邦在它麵前稱為“爹”?


    劉邦笑了笑:“以前覺得你暗弱不堪,不足以為天子,老子才非要強調尊卑。


    讓你平時說話,必須自成為孤。


    為此,爹還抽了你的嘴巴子。”


    劉盈看著劉邦這真情流露的一幕,頓時頗為感動,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


    就看到劉邦惡趣的一笑:“怎麽樣,嘴巴子爽不爽?”


    劉盈簡直要嘔出一口老血,他豎起大拇指:“爽到飛起!”


    “哈哈哈……”


    房屋裏邊,隻留下父子爽朗的笑聲。


    “現在呀,看你倒是有點意思,老子也就不會過分在意了。”


    劉邦揮了揮手:“傳令下去,設宴!”


    籍孺拱手,正要退下去,劉盈立刻道:“不急,兒臣此來,倒是有好東西要先獻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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