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路過街的時候,李玄音一直忿忿不平,而這一繞,硬是走了小半個時辰。


    一行人總算繞過“齊馬路”,忙不迭地跑到對麵樹蔭下的一個涼茶攤歇腳。


    不大的涼茶攤坐滿了人,而且都擠在樹冠籠罩的蔭涼下,盡是繞路的行人。


    嘴上咕嘟咕嘟灌著涼茶,或者罵罵咧咧,聽不清在罵誰,但任誰都猜得到。


    張星雨搶先一步拿錢開道,硬砸出一片樹蔭下兩桌四凳,不僅麻溜地並在一起,還從包裹中抽出一條蜀錦,嘩啦嘩啦兩下,鋪張上去,更擺上兩盤鮮果和兩碟點心,雖然壓得有些扁,色澤如鋪桌的蜀錦一般鮮豔。轉頭又並膝點地,拿素絹墊了凳子。


    最過分的是,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小香爐,主人坐下的時候,連香都點好了,鏤空的爐蓋開始透冒香霧,嫋嫋起舞。


    本來嘈雜的環境,迅速鴉雀無聲,別說周圍的人,就連李玄音都瞧得目瞪口呆。


    風沙也蠻驚訝的,隻是沒表現出來,坐下後道:“閩地自古就被視為蠻夷之地,光看“閩”字裏麵一個“蟲”,就知道不是啥好字。閩國建國之後更講究禮儀排場,更加鋪張,也更加奢靡。閩國之亡,有多種原因,此必是其中之一。”


    一番話說得張星雨兩頰燙若火碳,心知她這次馬屁拍上馬腿了。


    李玄音是南唐公主,八成會喜歡這套,而她看得出來,主人對李玄音動了心。


    她當然要想主人之所想,才有了這一出。


    臨行前,特意請任叔幫忙弄來這包東西,很是花了些錢,且她是自己掏荷包。


    沒曾想,主人並不領情。


    “我看挺好,挺用心的。”


    李玄音哼道:“還好意思說人蠻夷?你辰流難道不蠻不夷,自古不是流放之地?真龍到你們那個爛地方打上幾圈滾,恐怕都變成泥鰍了。”


    她確實挺喜歡這套的,本以為風沙特意為她準備的。


    結果風沙卻轉頭教訓張星雨,鋪張、奢靡,還亡國?


    這算什麽?指桑罵槐麽?豈有此理!肺都要氣炸了。


    風沙哭笑不得,辰流本意是指一條真龍被流囚於潭,困龍不得升天的意思。


    困龍於潭,不是泥鰍是什麽。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拐著彎罵他是泥鰍呢!


    “我隻是覺得有些引人注目……”風沙當然不會傻到跟李玄音在這兒七纏八繞,壓著嗓子,打岔道:“我記得江城的治安可一向不好。”


    李玄音的小嘴撅了起來,隻是被麵紗擋住看不見。


    張星雨則悚然一驚,江城治安不好嗎?不會吧!這裏不是衡山公主的地盤嗎?


    當年她哥帶著庶母私奔,就是逃來江城隱居;李含章早先就是在江城當馬快。


    這裏顯然是個很安全的地方。


    轉念之間,反應過來,真要是個秩序井然的所在,她哥也不可能躲這麽久!


    恐怕早就被家裏抓住處刑了。


    哎呀!失策!


    茶攤的小夥計大著膽子挪到跟前,結巴道:“幾位大大大爺小姐,喝什麽茶?”


    看著鋪桌的鮮豔彩布,再也說不下去。


    哪怕就從這塊布上絞一條小小的手帕,說不定都能把他連同茶攤一起買下來。


    他還好意思問人家喝什麽茶?就那些髒兮兮的茶碗,都不好意思往這桌上擺。


    張星雨本該應付一下,這時卻不敢吱聲,指望蘇蘇給她解圍。


    豈知蘇蘇居然繃著小臉,不發一言,甚至連眼睛都不看過來。


    風沙笑道:“不勞煩小兄弟,隻借貴處遮陽歇腳。茶錢照付。”


    張星雨趕緊掏出點銅錢塞人手裏。


    小夥計碰到她青蔥般鮮嫩的指尖,瞬間瞳孔散大,魂都飛了。


    風沙扭頭掃視一圈,一都直盯著他們看的眾人,忽然之間,由靜到動。


    本來靜可聽針落地的寂靜瞬間告破,立刻嘈雜起來,大家又開始談笑。


    風沙故意抱怨道:“怎麽連輛車都叫不到,遂古館還有多遠,來接我的人呢?”


    “就再等一會兒……”張星雨反應很快,“應該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李玄音也明白過來,抱臂斜眼,冷冷地看著這對主仆表演。


    風沙磨蹭少許,霍然起身,“不等了,小爺我就打上門去,罵他個狗血淋頭。”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拍桌走人。


    張星雨還要收拾桌麵,見主人帶著永嘉公主頭也不迴,隻好拋棄,快步跟上。


    一行人還沒走遠,後麵嘩地炸了鍋。


    樹蔭下那十好幾桌人,開始你爭我搶,僅僅眨眼之間,便打成了一鍋爛糊粥。


    過了大約兩條街,張星雨緊張兮兮地向主人附耳道:“後麵一夥人一直跟著。”


    其實剛走不久她就發現了,過了兩條街,才能確認。


    風沙狠狠瞪張星雨一眼,像是在說,看你幹的好事。


    嘴上道:“不理會,咱們去的地方,是有地頭蛇的。”


    他記得好吃坊所在巷弄,有幫會罩著,而幫會的幫主是齊嬋的人。


    當初還因為齊嬋跟他爭風吃醋,鬧了點不愉快,所以他印象很深。


    隻要是齊嬋的人,那就好辦了。


    不過,他對道路確實不熟,找是能找過去,不知道要找多久。


    又行少許,蘇蘇忽然哎呀一聲,雙手抱腿蹲下來,不肯走了。


    張星雨忙駐步迴身,往後方打量,俯身拽道:“別停,快走。”


    蘇蘇小臉慘白,打著顫道:“我,我肚子不舒服,要去茅房。”


    都怪她剛才冰水喝多了,肚子很快鬧騰起來,她擔心自己找人討冰水的事敗露,一開始不敢說,結果越是強忍,越是翻江倒海,直到現在噴薄欲出,實在忍不住了。


    張星雨都快暈了。


    這時候去茅房?別說不知道哪裏有,就算找得到,現在也不是時候啊!


    隻能更加力拽道:“先忍一下,馬上就好了。”


    盡管蘇蘇年幼,這會兒卻死沉死沉的。


    張星雨使勁拽了幾下,居然沒拽起來,無奈道:“我們總得去找下吧!”


    蘇蘇這才按著肚子,顫顫巍巍地起身,夾著腿走,不對,是內八字挪。


    張星雨急忙快行幾步,要跟主人解釋。


    風沙道:“我聽到了,就近找個酒樓。”


    張星雨鬆了口氣,趕緊拽住蘇蘇,尋找飯館酒樓。


    好在前麵不遠就有一家不大的小飯館。


    進門後,張星雨停下來詢問茅廁所在。


    蘇蘇聽到後,則急不可耐地狂奔而去。


    張星雨留下來使錢,自然慢了點,待她找去後院,恰好見到一個黑影翻牆而過。


    餘光瞟過一眼,沒有反應過來,到了茅廁跟前,發現門都開著,全無蘇蘇蹤影。


    心兒直往下沉,暗叫糟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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