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墨修的視角,萬民為土,王朝為樹,官為枝幹,吏為根須。


    土沃時,樹汲土養,茁壯成長,幹粗枝密,肥壯自身。


    土瘠時,樹汲土養,艱難維持,枝枯葉落,幹朽兀豎。


    其上其下,早已纏滿茂密的藤蔓,甚至遍布各色菌孤。


    農工商,其實都是土,隻是汲取的難易不同,所以順序不同。


    農土瘠,汲工土,工土瘠,汲商土,商土再汲,無奈汲於士。


    可是,皇權本身就是倚靠士汲土養,兩者從同向變成為仇讎。


    皇權成功,延續國祚,稱之為革新,王朝也可以因此而中興。


    革新失敗,或立馬改朝換代,或在內耗之中被外患摧枯拉朽。


    身為當代墨修,風飛塵希望拔工平士,就得從兩個層麵著手。


    一是予工政治地位,二是予工經濟基礎。


    簡而言之,一個家庭,幾口人的作坊根本無力抵禦任何風險。


    火災水患,兵戈戰禍,生子結婚,大病親亡。


    凡此種種,能讓一個富足家庭一夜轉貧,艱難維持的家庭直接麵臨破家之危。


    而要形成一定規模的工坊,非得挹注大量的資金和資源不可。


    風沙讓傳火司於各地興建風馳櫃坊,本來就是打算幹這事的。


    之前給武平艦隊籌募軍資時,張星雨出了個先貨後款的主意。


    這等於是拿軍方的單子養大工坊。最關鍵,繞過了官紳盤剝。


    如果成功,往後可推而廣之。


    可謂是揉在風沙心口上,當場就心花怒放了。


    後來他一直都把張星雨帶在身邊,喜歡得不得了,正源於此。


    結果繪影為了賺錢,居然跳出來榨油,當然讓風沙大為光火。


    他本以為風馳櫃坊可以擺平所有中間環節,直接讓利於工坊。


    結果還是遇上何掌櫃這種大欺小的情況。


    這就麵臨另外一個問題:


    有錢有規模,還要有能力自保,否則會被視為沃土瘋狂汲取。


    那就需要政治地位庇護。


    風沙堅持科舉考墨經,推動修武經,都是為了提高工的地位。


    著手移風易俗,則是為了扭轉工貧工賤那種根深蒂固的印象。


    希望讓天下所有父母教導子女之時,認為學工亦是前途無量。


    也可躍龍門,登高堂。談婚論嫁的時候,工的身份應是加成。


    總之,當不比學儒差。


    至於改變這些所帶來的種種影響,到底是好是壞,好多或壞多,其實難以推估。


    一代墨修管一代的事,風飛塵認為自己隻有這麽大的能力,隻打算做這麽些事。


    畢竟他是個被廢黜主位的墨修,又麵臨大一統這種可以讓墨家直接灰灰的大劫。


    艱難求存尚未必成,隻能說盡力而為之。


    ……


    雲本真和張星雨在商關氏的衣鋪裏換了一下午衣裳。


    風沙這才知道,原來商關氏的製衣坊是以褻衣為主。


    接下軍方的單子就是做甲內衣。


    工藝確實不錯,款式數不勝數。


    有肩帶的心衣,無肩帶的訶子。


    露上胸的,袒後背的,還有胸下紮束至過分挺立的。


    各種麵料,看起來色彩斑斕。


    不乏透明羅紗,若隱若現的。


    商關氏更是在簾子裏麵意籲有聲,不停驚歎誇耀。


    直讓簾子外等待的風沙不免幻想連連,熱血鼓湧。


    兩女長得漂亮,身材又好。


    每次換裝出來,還擺出各種姿勢,無不風情萬種。


    奈何外人在側,不便直接穿裏衣亮給主人。


    外麵多少披了遮羞,反而更讓人浮想聯翩。


    雖然看著賞心悅目,過程更十分香豔刺激。


    可是光隻是看著,還堅持整整一下午,是個男人都會身心俱疲的。


    風沙當真盼著快點天黑,早就想走了。


    尤其受不了商關氏在裏麵大唿小叫,忍不住把她拉出來問些事情。


    比如現在把門關了,影響多大之類。


    商關氏解釋說,除了大客戶之外,其實小客戶都是天不亮來等貨。


    製衣坊的繡娘就那麽多,加上布料有限,每天的產量都是有數的。


    先到先挑,先挑先得。


    如果等到天亮再來采買,那就隻能挑人家挑剩下的,多半有瑕疵。


    其時,衣物是貴重品,尋常人家,恨不能一年才做裏外一套新衣。


    所以,盡管有些瑕疵,還是不乏走街串巷的小商販或散客來購買。


    畢竟便宜嘛!


    天亮之後,就是這類人跑來買了,通常如風沙般午後才到。


    為了省錢,跑這麽遠路出城采買,顯然不會是什麽有錢人。


    對製衣坊來說,這種錢是蚊子肉,多這一點不多,少這一點不少。


    用商關氏的話講,就是賺點飯錢,供鋪子的夥計挑夫等每日所食。


    商關氏還特意解釋,她拿來給兩女試穿的衣物都是壓箱底的樣衣。


    保管沒有任何瑕疵,也沒有被任何人試穿過雲雲。


    風沙聽著深有感觸,這種辛苦錢他在流城時賺過。


    後來地位漸漸高了,好像就再也受不得苦了,迴想前事恍如前世。


    就這麽一邊聊天,一邊看兩女更衣。


    終於臨近晚飯的點,兩女這才依依不舍地擇選了數套喜愛的款式。


    商關氏死活不收錢,風沙一心想走,又為了讓人心安,沒有強給。


    這些裏衣不值多少錢,關門上板子,陪兩女一套套試就是人情了。


    一行四人去到街口的酒樓。


    別看商關氏在城裏時唯唯諾諾,在作坊署這邊,竟是相當有麵子。


    就隻是讓店裏的夥計分頭出門向各家打聲招唿,晚間竟賓客雲集。


    說是擺幾桌,結果擺了十好幾桌還不夠,又在酒樓門外加了兩桌。


    少說也有百八十人。


    風沙本想進去,見狀嚇了一跳,忙停步詢問商關氏這是怎麽迴事。


    他希望小範圍地詢問,那麽很多攤不到明處說的事情就能問清楚。


    眼下來了這麽多人,這大庭廣眾,眼多口雜的,沒有人會說實話。


    哪怕有實話,恐怕也都浮於表麵。


    商關氏好像並不意外,趕緊解釋了一番。


    作坊署這一片的工坊,前段時間大多接了軍方的單子,都有欠債。


    眼看債期日益臨近,一個個自然慌得像沸鍋中的遊魚。


    並不止商關氏在拖門子、找關係,其實大家都在求爺爺告奶奶呢!


    腿都跑細了,腰也跑彎了。


    商關氏估摸,今天在作坊署這邊的作坊東家能來的應該全都來了。


    人不在的,留下看家的掌櫃或心腹也會來。


    風沙想了想,讓張星雨先混進去打探一下。


    張星雨很快去而複返,他這才知道,原來話傳來傳去,傳岔了。


    商關氏隻是讓夥計說有個能溝通風馳櫃坊的朋友過來隨便轉轉。


    結果已經傳成:來了個風馳櫃坊的高層過來實地看看各家情況。


    顯然是為日後收債打前站的。


    難怪眼前這一陣雞飛狗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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