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大聲唿喊之中,幾匹快馬馳過長街。


    當先騎士是一名衙役打扮的黑衫人,掌中揚著一麵令旗,飛雪中格外鮮豔,格外醒目。


    多名路人閃躲不及,被奔馬撞開,有的趴在街邊口吐鮮血,有的倒在攤上骨斷筋折,還有一個被撞個正著,破麻袋般被馬蹄踐踏而過,直接沒了氣息。


    長街這邊圍觀刑場的眾人連滾帶爬地逃開,本來黑壓壓一片,人擠人、腳踩腳,好像連根針都插不進去。


    然而,在快馬逼近的壓迫之下,居然硬生生地分開了一條通路。


    幾名騎士速度不減,直接奔馳到柵欄跟前。


    別看刑場僅是臨時達成,圍立的柵欄就是拒馬樁,甚至連門都沒留,除非來個四五人搬開一段尖柵,否則根本沒法進出,人如此,馬亦然。


    幾名騎士隔著老遠便開始拉韁緩速,終於在馬匹撞上拒馬之前踩蹄停下。


    黑衫人單手擰住馬頭,另一隻手舉高令旗,使勁晃動,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刺史有令,刀下留人。”


    四下一片嘩然,蔓延開的失望情緒,連樓上的風沙都感受到了。


    李重的親衛立時做出了反應,湧上來兩隊人,於騎士當麵的柵欄後分排左右,加厚堵口,原本擋於柵欄後的士卒隊列則往後退開近十步。


    三隊隊列形成三麵半圓,好似彎月,分明是個小型的雁型陣。


    該拔刀拔刀,該舉盾舉盾,該架矛架矛,該抬斧抬斧。


    進退迅捷,腳步震響,兵器架起,隻有一聲,驚人的整齊。


    當麵望去,遠近、高低、上下、左右,全是刺眼的兵刃,就像一麵布滿尖刺的獸夾,傻子才會傻到闖進去。


    軍陣的氣勢立馬就起來了,端得殺氣騰騰,連風向都為之一轉,飄雪起旋,更見肅殺。


    柵欄外一時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再敢說話,一個個僵硬的樣子加起來,好似一片焦枯的木板,一觸即碎那種。


    恐怕都不用柵欄內的士卒動手,隻要齊發發暴喝一聲,柵欄外這些尋常百姓馬上就會嚇得屁滾尿流,倉皇潰散。


    哪怕他們的人數遠遠多於當麵的士卒。


    幾匹馬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殺意,開始焦躁不安,短促噅噅,擰頭踩蹄,拚命想要後退,可惜通道太窄,馬匹太大,根本轉不開。


    幾名騎士隻能扯著韁繩拚命控製。


    拿令旗的黑衫騎士不得不放下令旗,雙手一起拉韁繩,臉麵白慘慘的,硬著頭皮叫道:“黃刺史馬上就到。這裏是陽翟,不是許州!你們想造反嗎!”


    根本沒人鳥他。士卒隻聽從頂頭軍官的命令,否則要軍令幹什麽?


    尤其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親衛軍,上麵一聲號令,前麵縱然是刀山火海也得直麵硬踏,否則如何與敵軍對陣接戰。當然不會在乎區區言語威脅。


    兩邊正僵著,長街那邊唿啦啦地來了一大批人馬。


    官衣官靴,持杖挎刀。


    正是衙役之屬,少說也有百八十人,簇擁著刺史的儀駕。


    如果沒有李重的親衛軍做對比,如此陣仗,算得上駭人。


    然而,兩相比較,衙役那邊根本鬆鬆垮垮,亦零零散散不見陣列。


    許多人衣衫不整,更有人睡眼惺忪,顯然不久前才從床上爬起來。


    怎麽看怎麽像一群烏合之眾,頂多欺負欺負尋常百姓。


    此時,客棧樓上,馬玉憐輕輕合門,到窗邊向主人道:“楊副指揮使說他不好出麵,請您出麵應付一下。”


    風沙注視著樓下的情況,屈指慢叩窗欄,笑道:“之前你說黃刺史隻是一個被人推到前台的傀儡,既錯也沒錯。他哪裏配當傀儡,根本就是個碎催。”


    黃刺史居然這麽快露麵,還親自帶著衙役趕過來,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他原本以為對方怎麽也會先推幾個碎催過來試試水深水淺,並非為了一下探清,起碼有個大致的了解。


    沒曾想到黃刺史身為許州刺史,居然赤膊上陣,這要是被水沒頂,以他的官身,根本沒有轉寰的餘地。


    當然,對方此舉,也有可能是為了彰顯實力,讓人知難而退。


    畢竟沒有多少人能夠把一位刺史當狗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風沙偏頭問道:“吳家人裏麵有沒有跟這位黃刺史有關的人?”


    馬玉憐想了想道:“好像有,婢子去查一下。”


    她出門找珂海取來楊副指揮使剛送來的名冊,進門後一麵翻閱一麵稟告。


    “有一個曾是黃刺史的如夫人,現在是吳家老大的小妾,還有一個是黃刺史的養女,現在給吳子魔做養女。雖然有個大小姐的名分,其實與妾無異。”


    光憑楊副指揮頂多弄清楚人家在吳家的身份,其他那些關係出自雪娘。


    說明南唐密諜在吳家有坐探,甚至在其他幾家都有坐探。


    雪娘連吳子魔的行蹤都能弄清楚,這些根本是小事一樁。


    風沙還能說什麽呢!隻能說貴圈真亂,剛要下令,馬玉憐又翻到。


    “這裏還有,黃刺史的小妹和他的三女兒,說是在吳家臨時借住幾天,之前借住在鐵家。上麵標明,抄家的時候……”


    馬玉憐的臉蛋紅了起來:“她們正和吳子魔的三子四子,嗯,鬼混。還有,她們俱已成婚,丈夫都非本地人,並不在身邊……”


    風沙無語,什麽臨時借住,擺明是送上門讓人褻玩,與青樓女子最大的區別在於不收錢,轉念道:“他的妹妹和女兒,那不是姑侄嗎……”忽然閉嘴。


    馬玉憐羞得低頭,雪白的臉蛋臊成了紅蘋果。


    以母親論,她和馬思思是姐妹。以父親論,她們就是姑侄關係。


    兩女一直很羞恥身世,主人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也虧得是主人,換做別人敢在她麵前如此影射,別看她性子和順,一頓板子肯定是免不了的。


    風沙輕咳一聲,吩咐道:“讓雪娘以冰井務的身份出麵,隨便扣幾個南唐密諜的帽子,尺度她自己把握。把這個碎催趕走,如果不識相就拿下。”


    馬玉憐抱緊了名冊,急匆匆地逃出門下令去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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