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得功不可言說的擔憂,很快就變成現實。


    這些清軍,果然在匆匆收拾了同伴的屍首後,就從杲陽關盡數撤走,還帶上尚未毀壞的攻城器械,一路徑往南去。


    正如都類所預料的那般,現在黃得功手下的兵力,要守住杲陽關與青川所已是十分不易,如何還有能力去追擊豪格的四萬五千餘眾大軍。


    於是,他們隻能目送豪格全軍南下離開。


    而豪格的部眾,自是在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石門城下。


    不過,就在豪格統領其部下清軍,向石門城一路行來之時,那些遠遠放出的大西軍的哨騎,業已觀察到了清軍的動向。


    此前,他們已把龍安府城被清軍攻破,全城盡皆焚毀的消息,向大西國皇帝張獻忠稟明。


    聽聞這般消息,這位重傷未愈的皇帝,頓是心下愈發憂懼。


    雖然對於龍安府城的陷落,張獻忠心下早有所料,但真聽到這般慘烈的消息時,還是令這位皇帝心下震顫。


    沒想到,都督張化龍以及一眾守軍的下場,竟是這般悲慘。


    這些狗入的清虜,真真有如野獸一般的兇狠歹毒啊!


    接下來的幾天,這位皇帝心神不寧,心思憂懼,脖頸的箭傷非但不見好,反而有日趨惡化之趨勢。


    這樣的情況,其實說起來,也是必然會發生的。


    因為在古代,手術條件惡劣,術後全憑病人自身免疫力來抵抗病菌與感染,若是病人免疫力低下,那因為感染而尋致器官衰竭的機率,可就會大大增加了。


    而張獻忠自受了重傷,在這石門城中苟且殘喘後,每日裏心下憂懼,悔恨交織,非但身體條件極差,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亦是十分萎靡。


    所以,在這樣的狀況下,張獻忠的自身免疫力,自然是相當的差,出現現在這樣的嚴重感染,倒也並不奇怪。


    好在這時,統領了兩萬兵馬,從成都匆匆趕來的劉文秀,總算到了石門城中。


    見到麵前這位頸部受創嚴重,已然奄奄一息的大西國皇帝,劉文秀亦是十分吃驚。


    隻不過,現在局勢已然如此,劉文秀亦是無法可想。


    隻得令手下部眾與先前的潰兵整合成守城兵力,全力守住這石門城。


    而他到來不久,由孫可望派來的兩萬援兵,亦到了石門城中。這樣一來,石門城的守衛兵力共有六萬餘人,看起來兵力足夠,倒也可以堅守一段時間了。


    但劉文秀心下,並不這般認為。


    他想過,這石門城雖有六萬守軍,但太過狹小,城池高度不足,城牆年久失修多有破潰,若有清軍大舉來襲,城中糧草不足,隻恐難於久守,需得盡快轉移他處,方為妥當。但是,礙於現在張獻忠傷情嚴重,根本不得隨意行走,若是萬一在轉移途中,加重傷情甚至死亡的話,他這個義子的麻煩,可就大了。


    於是,劉文秀唯一能做的,隻能是加強城防戒備,盡可能地保衛這座小小的石門城。同時,他抱有僥幸心理,希望清軍看在城中守軍尚多的份上,不敢進攻此處,而去另攻他境。


    這樣虛無的幻想,隨著清軍的到來,自然被迅速打破。


    哨騎將清軍來襲的消息,稟報給了守城主將劉文秀。


    劉文秀大驚之餘,亦不及多想,就立即將這個消息,稟報給了張獻忠。


    “皇上,方才哨騎來報,說城外已有大股清軍來襲。臣已下令,立即做好防守準備,不過……”


    劉文秀說出不過二字之後,囁嚅著沒再往下說。


    但神色憔悴的張獻忠,自是知道,這位自己的第三義子,到底想對自己說什麽。


    無非是要告訴自己,清軍勢大,兵馬眾多,估計接下來就會徑直攻打這座小小的石門城。而他手下雖有六萬兵馬,但士氣低落,號令不齊,又安可再戰。


    再加上這座石門城,原先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千戶堡改進而來,地勢低平,城牆破潰矮小,守衛條件極並,也非是可以久守之地。


    不過這些話,劉文秀卻不敢對病情嚴重的張獻忠說出來。


    這時候,張獻忠卻是冷冷一笑,臉上便泛起了猙獰之色。


    “他娘的!這幫該死的韃子,還真是追著俺老張的屁股打啊。他們想把老子圍在這石門城中,來個一舉消滅,老子卻還偏不能如他的意。”張獻忠咬牙切齒地迴道:“傳俺之命,將城中兵馬,速速分成兩部,一部4萬人,隨俺退往江油,一部2萬人,由你統領,退往石泉縣城。”


    “這兩處地界,皆是地勢險要,城池高峻,又扼守了進入成都府的要道,我軍就在這兩地,擺出互為犄角的姿態,嚴防清軍南下。隻要能拖上一段時間,清虜糧盡,無以為續,必定隻能乖乖撤走,到時候……”


    張獻忠一語未完,忽地一口氣沒喘上來,竟是大聲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臉紅筋漲,嘴角涎水直滴,模樣看起來猥瑣又惡心。


    而見這位皇帝這般模樣,一旁侍立的劉文秀,隻感覺自己的內心,在不斷地下沉。


    待張獻忠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後,劉文秀才硬著頭皮問道:“父皇,若是立即撤兵,分守石泉與江油兩縣,倒也是可行之策。隻是孩兒擔心父皇的身體,萬一路上……”


    “擔心個鳥!”張獻忠惡狠狠地喊道:“奶奶的!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這福祿命數,皆是前世注定,又豈是人力所能強改。若是俺老張命中該絕,那死在半途,亦是無恨。若命不該絕,則必可順利到達江油,你又何必這般擔心。”


    劉文秀臉色凝重,卻又不好反駁,隻得點頭應喏。


    隻不過,他雖應喏,卻猶站在張獻忠床邊,猶豫著不肯離開。


    劉文秀這般做態,張獻忠看在眼裏,當然知道這位義子此刻在心下,最關心的是什麽了。


    他無非是在想著,萬一自己真的在路上掛掉的話,那大西國的皇位,那把成都府金燦燦的龍椅,卻該由誰來繼承,又由誰來坐上去呢?


    這可是一個關係國本的大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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