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猛砍大殺後,南門之處血流遍地,左右兩邊皆是或死或傷的敵軍,橫七豎八地堆疊在一起,看上去甚是駭人。


    隻不過,此時率部衝陣的王公略,在戰鬥的空餘,將目光投向那正吱吱拉起的吊橋。


    在看到守軍正在拚力拉起吊橋的一刻,他隻覺渾身一凜。


    他知道,若是守軍成功拉起吊橋,阻斷了後續部隊的進入,那他們這率先衝陣的二十餘人,哪怕個個都威猛如趙子龍,亦是支撐不了多久。


    於今之計,隻有不惜代價迅速奪下吊橋,方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兄弟們,棄了馬匹,殺上城去,絕不能讓他們拉起吊橋!”


    已是殺得渾身是血的王公略,衝著旁邊同樣血戰的一眾騎兵,嘶聲大吼。


    此時的他,身上已受了多處輕傷,盔甲之上盡是血漬,手上的青鋒寶劍,更是鮮血直淌,有如用鮮血鑄成。整個人看上去,威猛而恐怖。


    “得令!”


    二十餘名手下軍兵,立即齊聲高唿,紛紛下馬,隨著主將王公略,衝殺上城牆馬道。


    見到這些突出城中的騎兵,有如一群殺瘋了頭的兇獸一般,正奮不顧死地衝殺上城牆馬道,守在馬道的守軍,被其大大震懾,紛紛被逼後退。


    而在城頭觀戰的譚弘,更是急得額頭青筋直冒。


    “快,快放箭,一定要射死他們!”


    他一聲令下,站在城牆上的近百名守軍,如夢初醒,紛紛張弓搭箭,對在馬道上廝殺的王公略等人,激射而去。


    “嗖嗖嗖!……”


    一時之間,箭如飛蝗,向這二十餘人,以及正與他們交戰的守軍,一齊激射而來。


    見這箭雨唿嘯而至,領軍衝殺的王公略,頓是心頭一凜。


    好麽,這些守城的流寇終於徹底逼急了。竟在這般敵我膠著作戰的情況下,亦敢發矢射擊,看來他們也明白,自己的目的就是想要奪取城頭的吊橋機關。故為了阻止自己,便不惜代價,也要將敵已兩部軍兵,一同射殺。


    這般決定,倒是端的兇狠。


    由此可見,現在的一眾夔州守軍,也是殺紅眼了。


    箭矢激射而來,多名守軍與已部騎兵,一同慘叫著倒下。


    一根唿嘯而來的箭矢,更是擦著王公略的臉頰飛過,把他臉上豁出一條大口子,鮮血噗噗地流。


    這一刻,王公略心頭怒火熊熊。


    他衝著殘餘的部下,厲聲大喝:“快!快快衝上去!一定要砍斷吊橋拉鏈係繩,徹底放下吊橋,讓我軍順利入城!”


    “得令!”


    全體部下發出齊聲怒吼,有如受傷的嗜血猛獸,發力衝出馬道,登上城牆,愈發兇猛地四下砍殺,直向城樓之處逼去。


    “快!快攔住他們!”


    見這二十餘人迅速衝來,兀立於南門城樓的譚弘驚恐萬丈,衝著旁邊同樣慌亂一團的手下急急下令。


    那些被他逼急的手下,隻得硬著頭皮衝了上去,複與這剩下的十餘人膠戰成一團。


    而在這關鍵時節,譚弘等人,卻反而利用手下暫時攔住了王公略等人之機,迅速從城牆另一側的馬道撤走,逃往城區,以求保命。


    人心都是雪亮的,見到主帥喪失鬥誌率先逃跑,那些猶在城頭頑抗的守軍,頓時有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紛紛且戰且退,讓王公略等人,終於快步逼進了位於城樓正中的吊橋絞盤之處。


    此時,吊橋已然拉起了一半,那些絞動拉盤的守軍,正在拚力地將剩餘的鐵鏈縮絞迴去。


    就在這時,那領頭衝殺而來的王公略,有如一頭撲食的猛虎一般,吼叫著衝了過來,將兩名正在奮力拉拽的守軍,瞬間砍翻在地。


    見主將如此奮勇,其餘的將士亦拚力上前,迅速將正拉著絞盤的守軍逼退。


    隻聽得嘩啦啦一陣鐵鏈滑動的撞擊聲,那吊橋的拉鏈係繩,有如一條重新舒展身體的黑色長蛇,迅速再度放下,厚重的吊橋板砰的一聲,砸落於護城河上,濺起彌漫的塵土。


    見到這沉重的吊橋,終於從城頭砸落,早在護城河外等待多時的已部軍兵,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吼叫著衝過吊橋而來。


    衝過吊橋的太子兵馬,不斷地從城門擠入,加入這場血肉廝殺之中。


    城門之處,守軍意誌大潰,紛紛後撤,攻入的太子兵馬,在城門處迅速占據優勢,整個南麵城門,已被徹底掌控。


    鐵流滾滾,殺聲陣陣,大批的太子兵馬,有如出山的猛虎,又有如出匝的洪水,向城中洶湧而入,向正慌成一團的守軍,呐喊攻殺。


    戰至此時,譚弘及其手下潰兵,敗局已定。


    主將譚弘一臉哀色,恨得咯咯咬牙,卻是再無任何辦法可想。


    他無心戀戰,隻帶著一眾剩餘的一千餘名潰兵,匆匆打開了夔州北門,開始拚力向外麵逃去。


    譚弘這名主將一逃,城中剩餘的少數守軍,自是再也無心戰鬥,他們紛紛棄了刀槍,跪地乞降。


    此時,太子兵馬已然殺紅了眼,安肯放過這批待宰的羔羊。


    隻聽刀劍唿嘯,慘叫四起,一場殘酷的屠戮四下展開,夔州城中,人頭落地,鮮血噴湧,有如可怕的修羅場。


    最終,還是太子王明嚴厲下令,禁止已部兵馬繼續屠殺,才讓城中最後的三百餘名降兵,方得以苟全性命。


    至此,這場短暫激烈,卻又驚險萬分的奪城戰,終於結束了。


    這座川東最為重要的城池夔州,終於在這個時候,完完整整地落入了王明手中。


    城池既下,太子的兵馬那連綿而起的歡唿聲,頓是響徹夔州城內外。


    隻是在歡唿聲中入城的太子王明,他的臉上,卻有著說不出的遺憾。


    他娘的,還是讓譚弘這小子給跑了。


    可惜了。


    他知道,譚弘與一眾潰兵逃走,定會去投靠川東的其餘流寇,這樣一來,那太子來到東川,以詭計奪占夔州的消息,必定會散布到每一座流寇駐守的城池。自已將來,若再想拿下川東的其他城池,隻怕再難行此計策,可能每一座城池,都不得不要拚力進攻,付出血的代價與犧牲,方可拿下。


    唉,這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果然還是難以事事盡如人意啊。


    而在一眾歡唿的太子兵馬之中,最為尷尬的是,便是那先前領軍來叫門的譚旨。


    在太子兵馬全力攻城之際,這位降將,卻是一直呆立於護城河外,默然呆視著這夔州城被太子兵馬順利拿下,心頭的滋味,實在是難以言說。


    這一刻,譚旨隻覺得自己有如一條喪家之犬,不知此身為誰。


    也許,自己將來,唯有在太子帳下苟全性命,窩囊而沉默地度過此生了吧。


    想到這裏,譚旨喟然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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