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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新郎掀起蓋頭,行合巹之禮!”


    一柄玉如意伸過來,輕輕挑起紅綢,緩緩露出少女的仙姿玉貌,眸光熠熠,好奇中透著篤定,不似新嫁娘的羞赧,反倒不偏不倚地看向麵前少年。


    他身穿太子服製,龍章鳳姿,下頜微抬,眉清目明,眼睫微微垂下看著林元瑾,似觀中玉像,卻無半分新婚該有的歡喜,隻顯出太子之尊的自持與矜貴。


    燭光閃爍,照亮兩人的麵龐。


    兩人視線乍然貼到一起。


    林元瑾笑彎了眼,眸中透亮,似有星光點綴,卻一字不發,好似今日的辛勞都沒有眼下確認事實的一刻讓她心神愉快。


    崔夷玉眸光微動,幾乎是瞬間意識到林元瑾已然認出了自己,哪怕麵上不顯,脊背也難免緊繃起來,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是他扮演不慎的原因。


    他就怕被認出來,偏偏林元瑾沒有半分遲疑。


    在她之前,無人能在他表麵身份之前認出來,哪怕是太子親生父母,或是他的府中幕僚。


    荒謬。


    崔夷玉無法解釋,因為他也沒有想到太子會命令自己來代替他迎娶太子妃,獨自到皇帝麵前醮戒、受訓,射雁、迎親、拜堂乃至共飲合巹酒都是他來。


    哪怕萬分荒唐,崔夷玉也不得不遵命。


    候著的女官舉饌案置於二人前,取金樽酌酒,入巹盞,分而獻予兩人。


    林元瑾端起匏瓜小口飲著酒,這酒似是果酒,清甜可口,有點像醪糟,飲了一半抬起手與崔夷玉交換,見他脖頸微緊,似乎為示清白,克製地換了個方向,將她剩餘的一飲而盡。


    她感覺她或許是有些喜歡崔夷玉的。


    在意識到迎親的人是他之後,林元瑾的眼前不再是鋪天蓋地如血紅,接著出現了明亮的金色,漂亮的玉石之色。


    但這份微妙的感情一定會給崔夷玉帶來麻煩,乃至害死他,所以林元瑾什麽也不會說。


    她會好好藏起來,裝作她不知道今夜是崔夷玉替太子成親,裝作與她共飲合巹酒的是的太子。


    哪怕太子並不在意也不尊重她。


    行完合巹禮之後,陪侍官們安靜退下,兩人行入婚房,門一關,隻剩婢女守於門口。


    “明日朝見兩宮,後日祭見家廟。”崔夷玉站在距離林元瑾數尺的安全距離,輕聲叮囑道,“我與你一同。”


    “好。”林元瑾乖巧地笑了笑,眉目間盈滿歡喜。


    “你可先洗漱更衣,用些飯食,稍後…孤再來尋你。”他眸光一滯,觸到林元瑾的目光如遭鞭笞,轉身利落地朝門口走去,不敢再多看後麵一眼。


    崔夷玉怕林元瑾笨拙,好不容易活下來,卻又在太子後院步履維艱,又寧願林元瑾沒那般聰慧,認不出他。


    在宮中,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容易活得安穩。


    林元瑾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樣,好似在看另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將鳳冠取了下來,勾到了不少頭發,疼得她頭皮發麻。


    她當然聽懂了崔夷玉的暗示。


    明天的宮中禮儀還是他陪著她走,但稍後太子本人會親自來入洞房。


    林元瑾召來婢女為她卸下外裳,到桌邊吃了些墊肚子的糕點,又喝了些茶水,才去房後的盥洗室,坐進木桶中,婢女們搓盤子似的,磨得她身上都紅了後,又拿浸了花瓣的熱水往她身上澆。


    等擦幹,換上幹淨的裏衣,林元瑾已經完全沒了力氣,是被婢女們扶著坐迴床上的,洗漱時弄濕的發絲則放在暖爐上烘著。


    她明明很疲倦,卻格外清醒。


    過了許久,門口突然傳來男子淩亂的腳步聲。


    林元瑾如夢初醒,驀然睜大眼,坐起身來,就看到一男子身穿織金蟠龍赤袍,容貌姣好,眼尾上揚,隻眼神稍有渙散,兩頰泛緋,像是喝多了酒,朝她走來。


    “太子妃……?”


    林元瑾手指迅速攢起,感覺到一股濃重的酒味撲麵而來,克製住想躲閃的本能,又下意識去盯著著他的麵容。


    太像了。


    哪怕是雙生子,都難以長出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他眉宇似巒山,眼瞳若明珠,唇紅齒白,每一處都如畫師下筆如有神,精心描摹而出。


    可林元瑾還是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兩人的不同。


    太子坐到林元瑾的身側,目光一寸寸滑過她的全身,帶著打量與審視,看到她因緊張曲起的指尖時,驀然一笑:“太子妃不必緊張,今後我們便是夫妻。”


    “……是。”林元瑾看著太子眼下的青色,似是沒睡好,又或是體虛,精氣神略差一些,許是忙於政事手中沒什麽繭,身上似是也少了幾分健碩。


    而且,崔夷玉不會用那樣狎昵的、像是打量一個物件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林元瑾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是在失落,還是在遺憾些什麽。


    但或許這樣才是常態,她所期望的才不現實。


    “可知孤的字?”太子看著她問,聲音中透著淺淺的傲氣。


    “符儀?”林元瑾抬起眸,眸光澄澈,笑容明媚而期待,好似沒任何別的心思,模樣再乖巧不過。


    太子周玠,字符儀,她既已成太子妃,又怎會不知。


    “今後這般喚孤即可。”太子見她貌美又聽話,滿意地點了點頭,下一瞬似困意襲上來,顧不得多少,褪下鞋就往床上一躺,再不想理會她,沉沉睡去。


    隻留下林元瑾怔愣在原地,看著醉後睡倒的太子不知如何是好。


    她緩緩環顧了四周,門口守著的婢女的影子如一尊尊雕像,安靜無聲,窗邊的蠟燭明滅撲朔,如能映照出她心中不安。


    林元瑾看著床邊的躺椅,又看了看床上酣睡的太子,心下一定。


    她不知太子究竟是真醉還是裝醉,也不知太子為何讓崔夷玉代替他成親,晚間他來入洞房卻又醉倒是何意。


    但林元瑾知道醉酒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行人事。


    她開門找婢女要了被褥,就在床邊的躺椅上躺下了,許是不用和眼前這個陌生人共枕而眠,心底鬆了一大口氣,連睡在躺椅上都覺得挺好的。


    林元瑾明日清早還要起身與崔夷玉一同入宮覲見。


    她知道,夷玉是崔氏給太子所尋的替身影衛。


    可太子既敢讓崔夷玉領著她這個太子妃去麵見帝王,林元瑾不敢想,從何開始,太子又讓他替代了多少次才會如此放心。


    君子六藝有騎射,手上有繭很正常,至於包裹在層層衣物之下的身軀,太子也不會無緣無故和皇帝坦誠相對,再加上皇帝年老,隻要崔夷玉與太子氣質與麵容足夠相近……可能也看不出來吧。


    可是林元瑾無比清晰地分出來了。


    她不去想為什麽,隻是閉上眼,蜷起身來,強迫自己睡著,心髒的跳動卻好似在耳邊擂鼓,愈來愈明顯。


    這一晚林元瑾睡得格外不安穩。


    以至清晨,床上的太子剛有動靜,她就睜開了眼,揉了揉迷蒙的眼眸:“殿下?”


    “怎麽這般早就醒了。”太子柔和些語氣,坐到林元瑾身側,抬手撫了撫她的發絲,眸中透著憐愛,“是孤不好,昨日醉酒,誤了洞房良辰。”


    “太子妃可怨孤?”


    “昨日吉日,殿下暢飲是人之常情,更是臣妾喜事。”林元瑾立刻搖了搖頭,生怕太子誤解,“又哪裏談得上怪罪呢?”


    “喚孤什麽?”太子挑眉。


    林元瑾頓了頓,垂眸似是羞赧,輕聲道:“符儀。”


    “你脾性和順,孤很是歡喜。”太子欣然點頭,漫不經心道,“可孤不願你因孤之過受了委屈。”


    說罷,他取了鏡前的簪子,劃開了自己的指腹,滴了些血在白娟上,而後按住了手指,注視著林元瑾說,“其他的宮人我會安排,必不會胡言亂語,擾你清淨。”


    “孤近日政務繁忙,許是不能常來陪你。後院冷清,不過兩三個選侍,都沒什麽家世,你不必在意她們。”太子見婢女們低頭端著水與胰皂進來,望著林元瑾笑道,“你召人梳妝,孤去去就來。”


    林元瑾看到他起身離去,眉清目明,身姿挺拔如鬆,沒有半點宿醉之人的不適。


    她總感覺太子是在裝醉。


    太子後院的人林元瑾在閨中就已被人教導過,有三位,一位是給太子開蒙的宮女,稍有姿色,年齡稍長,提為了選侍,另兩位都是平民之女。


    林元瑾望著鏡中的自己,婢女們為她一件件穿上太子妃服飾,梳起發髻,別上她從前鮮少用的金簪,任由精美的流速垂在發間。


    她眉目之間仍滿是青澀,卻已梳起了婦人發式。


    等林元瑾被扶著站起,門口的少年身著太子儀服,恰如其時地走進來。


    他似穿過晨露,肩披清寒,完美地粉飾著太子嘴角微勾的輕笑,眉眼如畫,平靜地望著她,分明是一模一樣的麵容,相同的儀態,卻透出一股鶴骨鬆姿的清俊。


    “符儀可是久等了?”林元瑾轉過身,朝他揚起了明媚的笑容,“臣妾梳妝慢,可莫要誤了時辰。”


    她麵頰微粉,窗口的陽光籠在她如蝶翼般的睫毛上,如落金沙,如無憂無慮的新嫁娘望向她心愛的夫君。


    “未曾,太子妃多慮。”崔夷玉笑容清淺,朝她抬了抬手,卻並未準備碰到她,隻是引著她走到身側,朝府前的馬車行去。


    兩人共上一輛馬車,崔夷玉為在人前演夫婦和睦,才特意托了她一下。


    寬大的馬車裏隻餘他們兩人,卻一左一右如涇渭分明般坐著。


    “符儀今日臉色不好,可有太醫院看過?”林元瑾眨了眨眼,關切地看著崔夷玉,語氣卻似在埋怨,“莫不是偏愛哪位選侍,失了方寸?”


    她聲音情真意切,像是無比關心她的夫君。


    又像是在向眼前之人證明,兩人一清二白,她看不出換了人,也定不會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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