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內,刹那的鴉雀無聲後,一名學子起身道:“何方來人,竟如此不知規矩!不告而入,破門拆牆,天子腳下,你要造反麽!”


    他身上顯出文光,一方紙張模樣的文寶懸於頭頂。


    其他學子紛紛起身,霎時間眾多文光交相輝映,氣勢洶洶。


    吳奇笑道:“若是諸位治國理政之策,也如這扣罪擅辨之能一樣,大唐想來能迅速從蝗禍幽患中恢複過來。”


    “鄉野之人,也敢妄談國事!”


    “笑話,治大國如烹小鮮,隻能徐徐善進……”


    “看你想要借狂生之名,來此一博名聲,真是可笑之至,胸中毫無文墨……”


    眾人一陣引經據典,高談闊論。後又調轉話頭。


    “何必和他廢話,讓監幽衛抓人,擅闖國子監本就違反律令!”


    “旁邊那位,不就是監幽衛麽?還不將他拿下,你想要知法犯法麽!”


    揚全進退兩難,渾身顫抖,忽然一下子倒下,沒了聲響。


    怎麽做都是錯,那癲癇發作,總不能說我有問題了吧?


    急中生智用出病遁,揚全趴在地上,還是在偷瞄。


    吳奇卻根本沒在意。


    他隻是看著前方,那站在畫前的男子。


    吳道子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進來說話,站在門口作甚?”


    他手中毛筆在空中畫了幾筆。


    筆墨揮灑間,原本破開的大門複原本位,殘缺處盡數恢複,被撕開的禁製也再次愈合運轉,依稀可見,那些殘**上有了墨痕。


    畫聖發話,頓時國子監鴉雀無聲。


    “是,前輩。”


    吳奇不急不慢越過眾多臉色各異的學子,來到吳道子麵前。


    “來找我,想來有事,武當讓你來的麽?”畫聖聲音非常和藹。


    “並非師門,而是一位好友,有一件東西托我給畫聖帶來。”


    吳奇從袖子裏取出那個茶盞,雙手呈上。


    吳道子目光一凝,單手接過。


    一觸到那茶盞,他臉色微變。


    茶盞裏傳來一個灑脫的男人聲音:“不羨黃金罍(lei),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登台。”


    一道人影隨音而生。


    他頭戴襆頭,寬袖長衫,右手捧一杯盞,左手握一把竹篾扇,眯眼微醺。


    吳道子反而臉色舒緩:“好久不見,陸鴻漸。”


    那寬袖男子也灑然一笑:“往來無恙,吳道玄。”


    兩人都以對方名字稱唿。


    國子監學子們一個個激動了起來,來者模樣,誰也不會記錯!這可是大唐誕生的聖人!


    茶聖陸羽,字鴻漸。


    畫聖吳道子,字道玄。


    “卻沒想到,再次見麵卻是這種時候。”吳道子嗟歎。


    “不可知而可知,這才是天道之因。”陸羽微微一笑:“他日你我再煮茶論道。”


    倏然間,茶聖化作一縷青煙,消失於天地。


    吳道子卻仿佛早有預料,他隻是端詳了一番手裏茶盞:“原來如此。”


    “敖姝的事,我知道了。”


    他笑了笑:“等我片刻。”


    畫聖手中筆畫了一扇門,他邁步而入。


    一門之內,吳道子已資深大明宮大殿,麵前隻有翻閱奏章的大唐天子。


    “敖姝曾隨陸鴻漸煮茶問道。”


    他輕飄飄一句。


    天子眼神一凝,抬起頭,看向畫聖:“既如此,就辛苦你去「紫微囹圄」帶她出來。”


    “是,陛下。”


    吳道子拱手。


    他手中筆在空中一揮,又踏入另一片天地。


    ……


    國子監裏,氣氛有點怪異。


    此前氣勢洶洶的眾多學子,見吳道子對他顯出特別光照,此人還帶著茶聖陸羽的信物,一時間都沉默了下來。


    趴在地上的揚全也完全沒料到有這樣一出,悔得腸子都青了。


    但做戲做全套,他眼下也隻得繼續趴著扮抽暈。


    吳奇卻是盯著那吳道子畫出的胡人舞姬。


    胡女拎了小鼓,繞吳奇旋舞,眼神含情,目光熾烈熱忱。


    吳奇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不累麽?休息一下。”


    觸手手感細膩溫熱,的確是女人的手腕。


    吳奇更加驚訝,這畫聖簡直了,竟能將畫中人變得如此栩栩如生。


    胡女對他笑笑,乖巧地站在他麵前,隻是嘴角忍不住笑。


    “簡直就如真人一樣。”


    吳奇感歎:“你真漂亮。”


    胡女仿佛聽懂了他的話,開心地輕輕敲鼓,拉著他的手,讓他一起來敲鼓。


    一眾學子敢怒不敢言。


    可惡!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褻瀆畫聖所繪的胡姬,動手動腳,簡直有傷風化!


    吳奇正待再問點什麽。


    空中被水墨畫出一道門扉。


    門中走出了畫聖吳道子,以及一名女子。


    女子身上披著一件黑色鬥篷,將她整個人蒙了起來,看不清容貌。但吳奇還是一眼認出,這便是戢水龍女。


    “走吧。”


    吳道長的聲音傳入吳奇耳裏:“不要讓她出現在大唐,二十年後,再迴來。”


    吳奇頷首。


    按律,敖姝是要坐牢二十年,若她在外公然出沒,那就是打天子臉。放人自然是看在茶聖陸羽的麵子上,但麵子這種事,本就是互相給的情分,也要知道見好就收。


    吳奇帶了龍女,迅速走出了國子監,與在外麵等候的阿錦碰麵。


    “阿姐沒事就好。”阿錦壓抑著自己的開心。


    “迴去再說。”吳奇低聲道:“此地不宜久留,遲則生變。”


    阿錦突然指著後麵:“他還跟著。”


    吳奇扭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揚全跟了上來,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哪有此前抽搐暈乎的模樣。


    “吳道長,在下對京城熟悉,道長來一趟,不逛一逛實在可惜了。”


    揚全一臉無事發生的樣子。


    吳奇也就順著說:“……那就勞煩揚參軍送我們出城吧。”


    “好咧。”


    揚全帶著路,口中說著街道兩旁的各種典故軼事。


    忽然話鋒一轉:“道長,說來在下其實祖籍是簡州,與道長也算是同鄉。”


    “哦?原是同鄉。”


    揚全笑容有幾分拘謹:“少時本想修道,但天賦不計,後來輾轉去了軍伍,先去了江南道都督府水軍任宣節校尉,立了一點功勞,又運作了一番,這才進入了監幽衛,來到京城。至今已有六年。”


    吳奇當然聽得出,這是揚全在自我介紹,想要在自己這留下名字,說不定以後想要抱自己這大腿。


    他也樂見其成:“揚參軍今年是何年紀?”


    “在下如今已有三十。”


    “可有婚娶?”


    揚全臉上有幾分尷尬:“並未。以在下這點薪水,根本買不起京城的宅屋,京城女子少有看得上的。加之公務繁忙,實在無暇去認識更多的良配……唉,uu看書 .uknshu 說到底還是在下俸少位低,如今像在下這樣的,囊中羞澀又窘迫的普通文武官員不少。”


    “無妨,好男兒誌在四方,不缺好女子。”


    吳奇笑了笑:“看得出,揚參軍雖然不富裕,還是非常正直,否則到處擠一擠油水,監幽衛可是好差事。”


    揚全嚇得趕緊擺手:“不敢不敢,可不敢說。”


    他也不是沒想過撈好處,但思來想去,終究還是風險太大。反正現在也餓不死,買宅子娶老婆暫時也不想了。


    能到京城來,就是因為此前那被選中的校尉貪汙被查,自己補上。


    老老實實當差,說不定還更有機會。


    從長安北麵出城,是景耀門,這裏因靠近皇宮,周圍士兵更多。既有監幽衛,也有城防兵與其他衛所,軍服製式各不相同,各查各的。


    吳奇正要出門。


    忽然,他看到兩個幽衛正拖著一個老人,那老人身著髒兮兮的道袍,頭發一縷縷披散,好些天沒洗過澡似的,口中絮絮叨叨說著:“我這不是法術,不是法術,差爺你們看錯了……”


    其中一幽衛道:“少廢話,先去牢裏待兩天,我們盯你好久了!”


    吳奇腳下定住。


    他死死盯著那老人。


    老人仿佛也發現了他,當即振臂高唿:“好孫兒,快來救我,我冤枉啊!”


    此人正是浮雲觀在逃觀主,吳道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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