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不群一死,群臣得了準許,皆是戰戰兢兢退場。


    即至衛鴻收斂骸骨迴返,殿中隻餘二人。


    “稟師尊,那蘇不群之遺骸已葬在西花園。”


    衛鴻低垂眼簾,向安素道人答複。


    “區區枯骨,理他作甚?此番我卻有要事吩咐你二人。”


    安素說完一拂袖,光滑木板之上兀的多出四隻大小不一的匣子,雕飾精美而香氣縈繞,可惜也隻是凡物。


    不過重要的當然不是匣子,而是那匣子裏邊的物事。


    衛鴻暗自揣測:其中一隻當是裝著老鬼重新祭煉後的法器胚胎,另一隻,或許就是下賜的道書了。


    不論是什麽道書,隻要是安素道人親手書成,便有機會一窺其隱秘!


    現在就看這道書是否是薪柴了!


    心中雖是迫切非常,衛鴻也不敢上手就去揭開那木匣,他隻好屏息凝視,等待安素的準許。


    好在安素並未賣關子,他食指一點,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清風輕輕掀開了四隻木匣子。


    衛鴻身前的兩隻裝了四樣事物,分別是一杆等身高的長幡,一個巴掌大的玉傀儡,一本皮質血色道書,一麵刻有雲籙的木符牌。


    他霎時泛起猶疑,道書、長幡好說,早有猜測,這玉傀又是何物,細一瞧,長得竟與我一般麵容!


    心中一時間警鈴大作,有種種不妙聯想,聽聞有些旁門邪道的法器以傀儡係命,操縱人的生死,莫非便是此物?


    沐德與衛鴻的表現差不離,他討好安素可是為了自身修行煉法,不是生來就這麽低賤的!


    要他為安素道人去死,他是萬萬不願的。


    二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安素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他冷哼一聲,大殿中便似有陰風唿嘯而過,驟然冷了許多。


    棕黃地板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二人的眉梢烏發之上也顯出點點霜色。


    安素看著臉上驚疑交加的二人,似笑非笑,眉宇間有些冷冽。


    凝重壓迫感如同山巒傾倒,叫二人喘不過氣來。


    “瞧你們這膽子,怕甚?不過是一件血魄玉傀罷了,你等把指尖血滴在上邊,塗滿整個玉傀,不要叫我多等!”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安素麵前,哪有他二人選擇的餘地?


    衛鴻思如電閃,果斷掐破十指指尖,忍著疼痛往玉傀儡身上塗抹血漬。


    他是動作快些,逃過一劫,沐德就沒這好運。


    沐德神情扭捏,抗拒之意頗為明顯。


    安素見他磨磨蹭蹭,神色頓時不耐,伸手猛然淩空抓攝一把。


    頃刻間,密密麻麻的血珠自沐德全身上下滲出,漂浮著匯成一團碗大的血球“啪”地澆在玉傀身上,血淋淋的十分瘮人。


    弄得這肅穆大殿一片血汙,倒似甚麽兇殺現場。


    見得沐德麵如紙色,渾身滴答滴答淌落鮮血,衛鴻隻能慶幸自己動作快,同時又有幾分難堪。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與那沐德、蘇不群,其實境地相仿。


    安素的吩咐敢不照做?不體麵就幫你體麵!


    血漬塗抹完全,安素才接著冷冰冰言語。


    “我在各地布置了六十七個滌身道童,兩個開脈道士。他們已然掌控各道豪強,有充足人力物力。這玉傀中有彼輩的精血,持之可驅使這些散人為你等效力。”


    他踱步走到衛鴻前,拾起木匣中的符牌按在衛鴻手上,語態森森,


    “衛鴻徒兒,我要你去安順道、瓊華道、玉崖道......等十一道興兵,以符籙煞牌收集凡人爭殺的煞氣。煞牌每次盈滿,就灌入你先前勘測過的地氣節點。時序不可有分毫差錯,若有差錯,殺你祭天。”


    接著,安素又走到沐德身側,把符牌也交予他,低聲吩咐,


    “沐德,你去零陵道、庫山道、翁巴道......等六道,所做之事與衛鴻同。


    “記著,別賣弄你那小聰明,我要的是凡人在兵災下醞釀出的煞氣,不要你去多做什麽手腳!如果在你這兒出了什麽差池,我拿你當燈盞,三魂七魄都抽出來點天燈!”


    狠話說過,安素的神態又有緩和,大棒和胡蘿卜一起用效果才佳。


    他又溫聲安撫,


    “當然,我最看重賞罰之公正。前些日爾等上交的法器胚胎我已重新祭煉,禁製層數增益不少,爾等可取之護身。


    “人魂幡質地好,根基紮實,我祭煉到一十五重地煞禁製。化血缽盂和太陰白骨劍差些,經受不起大力拔擢,不過也有九重禁製。


    “另外,衛鴻你求的道書我先行賜下,此為我多年前手抄的一冊殘卷,喚作《善惡血神經》,這本道書可是大有來頭啊!若是辦得不錯,一應開脈所需,也全由我做主。


    “沐德麽,你卡在伏氣見神的門檻之前遲遲不動彈,此事如若辦成,我便煉一爐衝虛明神丹,推也把你推上去,可好?”


    安素樂得作戲,二人焉敢不配合?於是二人感激涕零地接過法器,賭咒發誓絕不敢誤了師尊大事。


    至於這感激之中有幾分真幾分假,那就不好說了。


    接下來又詳談了一個時辰,把諸事都交代清楚,衛鴻二人才得以脫身。


    迴到居所,衛鴻收拾完東西馬不停蹄往安順道趕,坐騎自然還是那頭老牛。


    這是一頭異種青牛,衛鴻從菜市口把它救下,又服之以丹丸,調之以內氣,驅使起來很是得力,比驢、馬都強些。


    一路上,衛鴻積蓄法火並未煉化,畢竟舟車勞頓,未有安穩的所在,不便於靜心修持。


    所幸,李氏王朝立身之地不過一島國,據安素所言,似是喚作金鼇島,名頭不小,地方不大,這樣在四月內走遍十一道才不是天方夜譚。


    這小小金鼇島,真能養活千萬人口還是多虧了靈赤天靈機昌盛,不光是靈根仙種得以在此界紮根,凡俗作物也能的不小好處,產量頗多。


    兩日,他抵達了安順道,崇和府。


    早有地方豪強在此接風洗塵,恭候大駕,可惜未能得償所願,丟了麵皮。此等人物在當地自是唿風喚雨的青天,可在大都來的強龍麵前麽,倒也不值一提。


    這麵子,衛鴻想給就給,不想給也就不給了,又能如何?


    衛鴻不願把時間耗費在這些瑣事上,他僅接見了安素指派到此地的兩個滌身散修,把要事吩咐下去隨後便閉關修行。


    一座占地頗大的莊園中,數百兵士肅穆把守,一隻蒼蠅也不放進去。


    衛鴻正下榻於此地。


    他踏步進入庭院,四下觀賞,頗為詫異,在心中暗自感歎,


    “此地豪強是有用心啊,這處庭院移步換景,有假山、水榭、花圃、樹園......不知耗去多少人力物力。


    “不過這與我幹係不大,當務之還是讀一讀安素老鬼給予的《善惡血神經》,真是好大名頭!”


    衛鴻看了四麵的守衛,雖然足夠森嚴,但對修行人卻是不設防的,他還是得做些防備。


    於是,衛鴻自袖口中取出人魂幡,單手一晃,黑幡便漲到一人高,頂端尖刺熠熠生光。


    這長幡舞動起來威風凜凜,既似一杆大旗,又像一柄長槍,用來近戰搏殺也使得。


    不得不說,安素道人是有手段的,短短三日將人魂幡祭煉至一十五重禁製,不僅多了大小如意的妙用,還可驅使一十五道蕩魂法光,有鎮魂攝魄、封天鎖地的威能。


    真要說來,這杆法器比衛鴻能打,持之匹敵開脈道人也不落下風。


    打量四周的寬窄步長,衛鴻大致琢磨出要運使法器到何種程度才可遮蔽此地。


    思慮已定,他雙手把住長杆,猛力一揮,九道黝黑光柱衝天而起,衝了十餘丈又化作黑霧流瀉下來,遠看去好似一口倒扣的黑灰海碗,將整個庭院都罩在裏邊。


    數息後,這口“海碗”色澤漸淡,化作透明之物,但封鎖一地的禁製力量可絲毫未減。


    把守外圍的軍士看了內裏的黑霧,盡皆駭然,蕩魂攝魄的法光雖然不是針對他們,但僅是散出的一絲餘波就叫這些平日裏堪稱精銳的兵卒渾身筋骨酥軟,勉強站立都是竭盡力氣。


    這不是有無勇氣的問題,法光一照,未入修行門牆的肉體凡胎魂魄都被動搖,仿佛是被鬼怪魘住了,可以思考卻動彈不得。


    這是真實不虛的力量,也是修道人視凡俗若無物的因由。


    靜室中,衛鴻在桌案上摸索擺弄著那本血染皮書,定了定神,翻開封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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