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學的最高境界,是追求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無招勝有招,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譬如原倚天宇宙裏張三豐教張無忌太極功,張無忌說將他所教的全忘了,他反而欣喜。


    獨孤求敗的獨孤九劍也是如此,雖然九劍之中包含著幾百幾千種變化需要記憶嫻熟,可練到了最高境界,同樣是不拘泥於任何以往招數,隨手即是最高妙的劍法。


    鳩摩智從與逍遙派淵源頗深的蘇州王家那裏偷來小無相功秘籍,練成了小無相功。無相的說法,道佛兩教都有,都是不著行跡的意思。


    道家、釋家和武道最巔峰的理論相通,都追求無跡可尋,不滯礙於表象。無招而破盡天下招式,無相而包羅萬象。


    因此鳩摩智學會了小無相功,再去學天下間其他武功,可謂一通萬通,此時使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拈花指,手指虛捏,麵露慈悲,就真好像佛教世尊拈花示眾。


    乃至他雖然一指偷襲不講武德,旁觀人見了他這滿臉祥和的樣子,竟忘了責備他劣行,轉而覺得這位高僧所要除去的想必是該死之人,情有可原。


    慕容複剛才後背被鳩摩智氣勁掃中,再不能躲開鳩摩智拈花一指。


    在旁看著的王語嫣雖然不會武功可見識極高,此時尖叫出聲,嚇得滿臉淚水。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道激光飛出,直飛向鳩摩智手指。


    拈花指力和這激光相撞,頓時被消解得一幹二淨。


    鳩摩智手上生痛,攤開手掌舒緩,再不能悠閑拈花。


    旁觀者見了這道激光,連起哄都忘了,都呆立當場。


    這…這道激光是怎麽迴事?


    慕容複丁春秋遊坦之三人打鬥,雖然也盡是玄而幻之的武功,可總還有跡可循。


    剛才那道激光,卻是倏忽閃至,迅若霹靂。


    所謂仙人鬥法,大抵也是類似此激光閃動了吧?


    鳩摩智臉色大變,卻知道激光是何人發出。


    楊過眼力了得也是看清了的。剛才那瞬間的光芒,細瞧其實是一柄氣劍,因太過迅疾,所以旁人都未瞧出。


    但雖然如此,楊過同樣十分驚訝,他所遇高手無數,能以氣為劍的,僅劍魔獨孤求敗和不敗女劍神二人。


    而剛才那道氣劍,與上述二人使出的又大是不同。


    詫異時,鳩摩智已叫破道:“六脈神劍!”同時看向不遠處的段譽。


    楊過這才知道,原來剛才那道氣劍就是“六脈神劍”,是段譽發出的。


    段譽是王語嫣的護花使者,看到她因為表哥遇危而梨花帶雨的樣子,不禁感同身受,同樣心焦。


    情緒一上來,他那時靈時不靈的真力也就湧上,下意識發出六脈神劍中的少衝劍,氣劍直飛向鳩摩智,破了他拈花一指。


    鳩摩智驚怒之餘,轉而心頭一熱:


    六脈神劍果真是無雙劍法,段譽這書呆子不懂運用,尚且能厲害至此,若是我能學得,說不定能在年底華山論劍時奪魁,得了天下第一的名號。


    想到此,他怒喝道:“小子,剛貧僧放你一馬沒想到你不領情,還主動來招惹貧僧,別怪我不客氣了。”


    言罷再度運起火焰刀,要反製段譽。


    這火焰刀同樣是遠程招式,催發出火刀實形後,可以遠距離發出,十餘丈內威力極強。


    剛才遊坦之全力寒功出手時,左近寒氣太甚,所以鳩摩智火刀結成了冰刀,尷尬窘迫。


    這時候遊坦之驚異鳩摩智為什麽要對慕容公子下手暗算,所以停下來不再進擊,寒氣稍減,鳩摩智聚起的火焰刀便不受影響,騰騰燃起。


    段譽雖然身負絕世武功,但不喜和人動武,也不懂運力法門,這時候聽鳩摩智說要不客氣,不禁有些害怕,急忙再發出一指六脈神劍,商陽劍。


    在其他旁觀者看來一道激光再度亮起,在楊過眼中,是一道氣劍迅疾飛出。


    鳩摩智是知道六脈神劍厲害的,急忙將手中凝起的火焰刀劈出,正好迎上段譽氣劍。


    火焰消弭無形,氣劍煙消雲散。


    從一招之間的交鋒來看,火焰刀和氣劍似乎平分秋色。


    可段譽心中害怕,急忙一指又一指點出,激光三閃,三把氣劍又從不同方位飛出,殺向鳩摩智。


    三劍之後,段譽仍不停歇,中衝、關衝、少衝、少澤四脈真氣湧動,五柄氣劍前仆後繼。


    六脈神劍是以六脈氣勁為劍,並不是隻用到六個指頭,而是十指齊發。


    十指之中,便像藏著十位劍法高絕的劍手,分別以高絕劍術發出氣劍,攻擊敵人。最精妙時,甚至可說是結成了十人劍陣——並且是遠程飛劍,讓敵人防不勝防。


    鳩摩智單以火焰刀,或許可以和其中一指的劍法分庭抗禮。


    但當段譽可以駕馭體內六脈真氣,暢通無阻發出十指氣劍時,鳩摩智但覺前方一劍接連一劍飛來,實在應接不暇。


    他隻能打消了憑火焰刀抵擋的念頭,狼狽在原地躍來跳去,躲避氣劍。


    在場眾人沒想到一直氣定神閑的鳩摩智會有這麽不堪的時候,都嘖嘖稱奇,同時在猜測這些讓高僧都難擋的激光是何來曆。


    隻丁春秋、慕容複等少數幾人追溯源頭,看到了手指齊出的段譽,心道:


    早聽說大理段家除了一陽指外,還有一門天下無雙的功法,名喚六脈神劍,便是這位公子所使嗎?竟這般厲害。


    慕容複和丁春秋都有傷在身,趁此空檔,急忙打坐療養。


    遊坦之沒了人指點,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道該不該再向丁春秋出手,阿紫亦驚訝於眼前情景,也沒有再去管他。


    此時段延慶等四大惡人處,那位輕紗蒙麵的女子開口道:


    “段先生,你們家傳的六脈神劍果真玄奇,這位鳩摩國師能支撐這許久不敗,已是十分了不起。”


    “六...六脈神劍?”段延慶隻是宗師級別的武境高手,段家的一陽指隻練到三品,更沒見過六脈神劍這種玄級功法,經這輕紗蒙麵的女子提醒才醒悟過來。


    段延慶看向剛才被鳩摩智說起會六脈神劍的段譽,見他手指不住揮出,似乎激光果真是他發出的,不禁將信將疑。


    “王妃是說,這小子果真會六脈神劍?”段延慶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那輕紗蒙麵的女子沒有迴答,此時她目光看向山腰,見到了那位中年男人黃先生和極俊美的道童,忽然身軀微微一顫。


    她馬上朝山上走去,腳步急促。


    這女子地位極尊,四大惡人見她走遠,不敢發一言相詢。


    楊過練成獨孤九劍以來,對劍法的領悟十分高明。


    這時候看段譽的六脈神劍,不由得暗暗吃驚。


    段譽十指發出的氣劍或許不及劍魔之劍法造詣深、不及女劍神之快如魅靈,可多劍齊發,片刻不容緩,實在也是極其難處理的劍法。


    楊過此時獨孤九劍已是高品,遇到大多數的武功招式,總能在心中想到破法。


    可設想與段譽的六脈神劍對敵,楊過卻覺得無論是用破劍式還是破氣式,或者專門克製遠程暗器的“破箭式”,都未必能破去。


    六脈神劍,果然厲害。


    鳩摩智勉力躲閃支撐,有苦自己知。心裏生出悔意,剛才段譽真力不靈時,應當早點把他拿下,乃至現在玩火自焚。


    他已幾乎到了極限,料想段譽再出幾劍,便決計招架不住。


    這時候,段譽旁邊的虛竹因就在他身側,所以知道激光是他發出,勸解道:


    “段公子,這位大師快支持不住了,不如你收了神通,放他一馬罷。不然失手將他殺死了,可大大不妥。”


    段譽剛才和虛竹聊了小半天,甚是投機,此時一邊手指發射氣劍,一邊因功力深厚竟仍有餘暇迴複道:


    “虛竹小師傅,你所說不錯,我也不欲傷人性命。隻是這番僧心狠手辣,若是我心軟放過他,他必要下手害我,那時候我可拿他沒辦法了。”


    虛竹倒也知道他所說不錯,不禁踟躕。


    鳩摩智閃躲六脈神劍時,全副身心自然在段譽身上,這時候聽見他這麽說,忙道:


    “段公子此話怎講?剛才我不是放了你不管嗎?這會可是你先以六脈神劍破我拈花指,先向我出手的。”


    他功力不及段譽深,開口分心之下,登時又中了一道氣劍,右臂處被刺出極深的傷口,鮮血飛濺出來。


    段譽畢竟仁慈,聽鳩摩智這麽說,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這裏這麽多人,你是一代高僧,不能言而無信。”


    鳩摩智不敢再說話,隻是發出低沉“嗯”聲,算是迴應。


    段譽於是收功不再發出氣劍。


    但空中仍有三道激光在途,鳩摩智費盡氣力,這才一一避開。


    旁觀的人從他們對話裏總算反應過來:這些激光原來是這位書呆子也似的公子發出的,不禁更是感慨江湖雖大,無奇不有。


    段延慶則證實了剛才那輕紗蒙麵女子所說是真,不免黯然神傷:“我苦練一陽指多年,自覺已大成,還以為總有機會能奪迴皇位。


    沒想到大理段氏這麽一位膿包長相的公子哥,竟然就會傳說中的六脈神劍,威力驚人至此。


    哎,我要向段家皇族下手,隻能是自取其辱了。”


    鳩摩智待六脈神劍消停了,已是氣喘籲籲,渾身血肉模糊。


    他閉目休息一會,朝段譽行禮道:“多謝段公子手下留情,你們段家的六脈神劍天下無敵,貧僧心服口服。”


    段譽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見鳩摩智彬彬有禮起來,也不計前嫌,迴禮道:“大師不必多禮...”


    忽然,段譽“啊”一聲,原來鳩摩智俯身行禮時,飛速朝他襲來。


    段譽忙伸出手指,欲再發出六脈神劍。


    可他內力不能運用自如,手指抬起,卻再無氣流飛出。


    鳩摩智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冒著危險,厚著臉皮毀約向段譽出手。


    因為段譽剛才使出的六脈神劍實在讓他向往,“天下無敵”四字,或許待斟酌,可絕對是最上乘絕頂的功法。


    鳩摩智心裏貪念作祟,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所以無恥再次向段譽出手。


    畢竟武林中人,雖說有正邪之分,可歸根結底,還是實力說話。


    魔教作惡多端,為正道武林不恥,可他們的東方教主,不還是被稱作天下第一,誰又能拿她怎麽樣?


    丁春秋這般陰險歹毒之人,星宿派壞事做盡,不也逍遙多年,此刻好端端在這嗎?


    鳩摩智打定主意要擒下段譽,逼問出六脈神劍劍譜。


    但似乎他今天就是諸事不能成,幾次出手總是不順。


    楊過在段譽收手之後,就一直留意鳩摩智動向,怕這位道貌岸然實則執念極重的邪僧不守信用。


    這時候見他果然再次偷襲,楊過自然也要出手幹預。


    但馬上,楊過發現自己還是不用勞神了。


    因為這時候,擂鼓山上,走下來兩個人。


    一個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眉間隱有愁色。一個五官完美模樣極其俊美的道童。


    那中年男子緩緩走到這邊,隻看了鳩摩智一眼。


    鳩摩智但覺有一種莫名力量拉扯自己,情不自禁迴看過去。


    這一看之下,但覺渾身真力再難凝聚,攻向段譽的一招難以為繼。


    他大吃一驚:這...這是怎麽迴事?貧僧自幼參佛,定力極強,便是泰山壓頂、便是天塌下來,也絕不能讓我心神有片刻紊亂。


    怎麽這人看我一眼,uu看書 wwuukahu便像是能攝魂奪魄一般,讓我渾身真力渙散?


    他若是強行要凝神出手當然也能辦到,但知道是遇見高人了,不敢再向段譽下手,轉而恭敬問那中年人道:“敢問先生如何稱唿?”


    中年人也不隱瞞,淡然應道:“在下姓黃,單名一個裳字。鳩摩國師,你既然答應了這位段公子罷手,卻食言偷襲,未免有些欠缺風度。”


    黃裳?


    眾人中其實沒有幾個聽說過這名字,倒還沒怎麽。


    慕容複、鳩摩智都驚異道:“原來是黃裳黃先生,聽聞您閱盡道藏,領悟了道家的至高之理,創下九陰真經,幾臻羽化登仙。今日親見,幸甚至哉。”


    丁春秋則似乎認得黃裳,尤其看見黃裳旁邊的那個道童後,更是垂頭露出恭順姿態。


    黃裳看一眼段譽,對身旁的道童說道:“大理段氏的六脈神劍果然名不虛傳。”


    那道童站在黃裳身旁,沒有絲毫氣弱,露出一個極瀟灑的笑容,道:“好得很,好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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