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明軍騎兵又一支小隊襲來,郭靖奮起最後一點的氣力,勉力站起,主動殺入騎兵叢中。


    他真力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再不能以淩空掌風傷人,隻能依靠高絕的武技,施展起學自他義兄老頑童周伯通那裏的空明拳來。


    這空明拳和降龍十八掌正好相反,是柔和無比的拳術,每一拳好似都空空如也沒有發力一般,正好適合已無多餘氣力的郭靖此時用。


    他對敵經驗何其豐富,每一拳都好像軟綿綿空蕩蕩揮出,卻總能打中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兵士,而且命中要害,讓其重傷掉落馬來。


    明軍騎兵隊伍沒想到郭靖剛猛掌法之外還有這麽一套極空柔的拳法,不由得更加被震懾住,下意識就想向後逃走。


    但朱圓章治軍極嚴,這些人馬上想到如若後退死得將更快,而且可能連坐家人,所以轉而又咬牙攻向郭靖。


    每當有人被空明拳打中死傷倒地,立馬又有等額兵士補位過來。


    到最後,郭靖連抬起手來的力氣都沒了,隻是怒目瞪向敵軍,毫無懼色。


    一旁的朱圓章已經看出了這一點,下令道:“騎射手,放箭!”


    剛才郭靖生龍活虎時放箭,不光殺不了他,還會誤傷自己人,並且可能產生混亂讓其有可趁之機,所以射手隻在旁待命,並不發箭。


    這時候郭靖已是強弩之末,再難閃躲,所以朱圓章下令放箭。


    當下明軍騎兵們策馬後退,留出方圓二十丈的空餘,將郭靖圍在正中。


    騎射手同時張弓,一輪齊射!


    郭靖眼見無力躲避,要被射成篩子。


    生死隻在刹那之間!


    幸好,楊過連續使出玉女劍法雙劍合璧裏的殺招,將陽頂天逼到了幾乎要招架不住的地步。


    陽頂天剛才和郭靖接連對掌,消耗實大,再被楊過左右互搏的殺招逼迫,隻能不住後退,以巧法化去楊過劍上的威力,才勉強得以自保。


    楊過抽身轉而搭救郭靖,陽頂天無力攔阻。


    這時候楊過來到郭靖身旁,左右手齊齊揮舞起兩種劍法,仿佛在周邊布起了一道劍罩,密不透風,將所有飛過來的箭矢都擋開。


    接著,他拉起郭靖,奮力一躍,直有十丈高,便要躍出包圍圈。


    朱圓章早有安排,騎射手早已準備好了第二輪的齊射,朝空中射去。


    萬箭齊發!


    楊過輕功再佳、內力再深,在空中之時總也要提氣換氣。


    何況他手上抓著已耗盡了力氣的郭靖,雙手劍法難免受影響,再難完全格擋開箭雨。


    無數弓箭朝郭靖和楊過二人飛去,楊過隻能勉力護住二人要害部位,身上多處已中箭受創。


    他身在空中,無法借力,不管神行百變多絕妙,畢竟不是真能禦空飛行,等掉落在地時,敵方騎兵隊伍將圍攏過來,將他們二人拿下。


    今日似乎是必然死在這裏的結局。


    明軍的騎射手們熟練從後背箭筒中抽出弓箭,於馬背上拉弓,在楊過開始下落、身子難以閃躲時,即將發出第三輪的齊射。


    在場數萬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郭靖楊過二人身上,等著看這兩位不可思議的高手被射落、被包圍住殺死。


    朱圓章想到自己剛到襄陽城附近,就撿來了這麽大一樁功勞,不禁狂喜。


    襄陽城所依賴者不過郭靖一人而已,沒有他鎮守,這座堅城便如沒了爪牙的老虎,可以隨意欺侮。


    朱圓章在盤算著,殺了郭靖之後,並不急於馬上攻破襄陽城,如何養兵自重,發育壯大自己的親信部隊才是關鍵。


    他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的不是如何打下襄陽城,而是...此刻北朝都城裏,那位聖皇帝!


    在朱圓章這華夏千古之間也排得上號的厲害人物心目中,那是唯一可以與他為敵的對手!


    朱圓章閉眼想著之後的事情,認定了等張開眼睛的時候,必將會看到兩具屍體。


    但他想錯了。


    楊過似乎總是沒那麽容易死,每次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總是死不了。


    正如這次,跳上十丈空中,身中不知道多少支弓箭,一口氣難以為繼,即將掉落下去。


    等他落地,他和郭靖將是必死的結局。


    這時候,忽然一聲長鳴!


    楊過聽得分明,是雕叫聲,他早幾日曾經聽過這聲音——


    果然,高空中,一支展翅足有兩三丈長的巨大雕兒朝他們二人所在飛來!


    騎射手們見狀知道不妙,不須主帥下令、不等楊過落地,急忙發出第三輪的齊射!


    既射人,也射雕!


    楊過此時一隻手抓著郭靖身軀,另外一隻手抓住了飛過來的雕兒爪子,已無法用長劍抵禦箭雨!


    幸好,大雕突然瘋狂扇動翅膀,刮起一陣強風,將敵人勁力極強的弓箭都給扇開了!


    朱圓章睜開眼,恰巧看到這一幕,以他一向鎮定的性子,也忍不住露出驚訝神情。


    眼見大雕如此神奇,便要拖著二人飛離險地!


    忽,一道白色光芒從某處升起,疾速直飛往高空中的二人、一雕!


    底下陽頂天等高手看到這等意象,忍不住驚唿出聲:“劍氣衝雲霄!劍氣衝雲霄!”


    語音中充滿著惶恐、難以置信!


    這道白色光芒原來是劍氣!


    雖然高手以劍製造氣流,的確可以發出淩空劍勁。


    可這般將劍氣像暗器一般隔著十餘丈的距離發出,兀自能有這麽快速、迅猛的勢頭,實在是到了超出凡人想象的地步!


    楊過亦是第一次見識到劍氣這種東西,但覺這團白色光芒無形無質,可肉眼能見威力極其驚人,比任何實體兵器都要可怕!


    這道衝霄劍氣是何人發出的?


    來不及探究,他們二人一雕都處於這道無上劍氣的威脅之中,危急無比。


    楊過雖未受重傷,可和明教教主、法王使者的連番劇鬥,已身心俱疲。


    剛才全力一躍、又兼在空中格擋箭雨,身上中了不少箭矢,此時到了極限,再難有什麽法子。


    無奈之下,在這刹那之間,隻得抱緊了郭靖,強行以後背硬扛!


    當然,楊過一向不是束手待斃的人,他運起所有剩餘的先天神功真力,結成護體罡氣,護住後背!


    劍氣打在楊過背上,便如一把利劍、一柄大刀,重重劈砍而下!


    楊過感到自己的身體,好似要給分成兩截!


    劇痛之下,他再堅持不住,鬆開了郭靖、鬆開了抓住大雕的手。


    他們二人眼看要掉落下來,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幸好,這時候一直被楊過拉著的郭靖也緩了一會、聚起身體裏最後殘存的氣力,反抱住楊過,再抓緊了大雕的爪子。


    大雕極通人性,大略知道情形如何,見主人抓穩了自己,歡鳴一聲,撲騰著巨大雙翼,朝襄陽城方向疾飛而去!


    底下的騎射手幾度放箭,可是大雕翅膀帶動的氣流極其猛烈,箭矢飛到附近,即馬上給扇偏離了軌跡。


    朱圓章看著大雕飛離,臉上表情陰沉到了極點,朝旁邊一人道:“就這麽放他們走嗎?”


    他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位極美女子,即是楊過日前所見過的那位白袍女子。


    朱圓章顯然亦極尊重這女子,雖在盛怒之下,還是語氣溫和、甚至有些謙卑。


    但他說話時身子後仰,下巴微微抬起,肢體語言顯示出其不甘於任何人之下的潛台詞。


    白袍女子並不答話,將一柄雅致寶劍收迴衣袖內,看向大雕遠去方向,看著那位俊美少年依稀的背影,若有所思。


    ...


    楊過終於還是沒死,先天神功是道家玄功正宗,一口真力護住心脈,再重的傷也熬下來了。


    他後背從脖子處,幾乎到後臀處,留下了一道極長的傷口,深可見骨,可怖之極。


    那在十餘丈外發出的劍氣,實在是太過霸道了。


    斬殺西毒歐陽鋒、軍營中刺殺明軍主帥、隨襄陽軍隊出征、折返迴去接應,這一係列的事情其實隻發生在一日一夜之內。


    在這麽短的時間經曆了這許多事情,最後差點被一道玄妙劍氣砍成兩截,身上各處弓箭外傷更不消提。雖然沒死,可也丟了大半條命。


    楊過每日隻能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讓人照顧著。


    這期間,襄陽城和他一樣,處在極其痛苦的階段。


    當日得郭靖和楊過二人接應,趙統領的五千精兵僥幸突圍,可也隻剩下了兩千餘人。


    在那天之後,襄陽軍隊幾次出城和明軍交鋒,卻總被朱圓章來去如風的鐵騎兵殺潰。


    恢複了元氣的郭靖,也不能再複和以往一樣,憑武勇打退明軍。


    甚至有幾次,狡猾的朱圓章——當然可能是他軍師、部將的計謀,設下圈套,差點將郭靖誘進包圍裏殺死。


    黃蓉幾度識破,堅決反對郭靖涉險,才避免了悲劇發生。


    但哪怕一向料事如神的黃蓉,麵對朱圓章這天生的帥才,也是處處落於下風。


    若嶽武穆複生,或許可以有法子對付明軍鐵騎。


    可黃蓉雖然聰明,畢竟不是軍事天才,隻靠《武穆遺書》學得嶽爺爺些軍事理論,卻非朱圓章手下徐達等真正常勝將軍的對手。


    所以,到後麵,任由明軍如何叫囂,郭靖黃蓉隻能令守軍堅守不出。


    幸好騎兵不利於攻城,襄陽城又城堅牆厚,敵人怎麽用攻城器具、火藥炮台轟擊,總難以打開缺口。


    但是,所有通道都已被明軍掐斷,已到了這許多年來最艱難的時刻。


    敵人隻需一直圍在外麵,襄陽城守軍不敢出去,便是坐以待斃的結局。


    城裏軍官、百姓雖然不公開談論,可見麵時一個想法幾乎都寫在臉上:襄陽城撐不過多久了。


    …


    這一日,楊過終於能下床,他後背的傷口已結疤,內外傷都基本無大礙。隻需再過幾天,便能好全。


    他剛下得床來,忽然聽見外麵有兩人在說話,是大小武的聲音。


    大武道:“都怪楊過那小子逞英雄,將敵人統帥刺殺了,乃至換上了現在這位厲害的朱姓將軍,屢屢讓我們吃敗仗。”


    小武歎口氣,道:“是啊,那天若不是師娘委實放心不下,讓大雕過去打探情形,正好將師父給接了迴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大武又道:“你說,楊過這小子莫非是敵軍的奸細不成?他故意帶敵人主帥的頭顱過來,誘使我們出去,尤其要把師父害死了…”


    小武忙道:“大哥,這話咱們兩兄弟說說可以,可不能給師父師娘聽見了。


    他們不知怎的,對楊過十分著緊,雖然軍情緊急,可每天總要問許多遍楊過怎麽樣了…若是給他們聽見你這麽說楊過,說不定會重重懲罰。”


    大武憤恨道:“襄陽城今日如此艱辛,多半便是拜楊過所賜,我為何說不得!”聲音恨恨,可畢竟還是放低了音量。


    小武道:“大哥,總之你少說兩句。便是芙妹那裏,也勿要這麽講。”


    聽到“芙妹”二字,大武更加氣憤,重重跺了跺腳,道:“芙妹也不分是非,這些日子裏老說是楊過救了師父,對這小子關切溢於言表…以楊過的武功,u看書 .uanuom怎麽可能救下師父!多半師父就是被他拖累,那日才受傷的。”


    說完,大武小武一起重重長歎一聲,歎息聲裏滿是怨念。


    聽到這裏,楊過大概知道,這兩兄弟是因為眼見郭芙對自己關心,所以因妒生恨。


    又逢敵軍更換主帥這件事,他們相聯係之下,難免遷怒,覺得一切禍源,都在於楊過。


    其實朱圓章三萬騎兵是早就在路上了的,隻是正好那日趕到,當然怪不上楊過。


    隻不過朱圓章這強人成為主帥,確實是盡用手腕,讓襄陽吃緊。


    但這種事情誰又能想得到呢?在當時那個時間點,楊過刺殺敵軍主帥,無論如何都是大功一樁。


    郭靖和黃蓉顯然也知道這道理,所以絕不至於怪罪楊過。


    大小武因為郭芙的事情對楊過有偏見,所以在這件事上放大楊過刺殺後的間接影響。甚至大武口出不遜,覺得楊過是奸細。


    他就在楊過休息房間的門外旁若無人般說出口,顯然是不把楊過放在眼裏。


    但楊過微微一笑,不與他計較。這種事情出去對峙解釋未必有用,強行揍他們兄弟倆一頓卻無必要,也打不服他們。


    一笑置之即可。


    當然楊過不會有意躲著他們,這時候推開房門,邁步出去,爽朗道:“兩位武家少爺早啊,打擾二位談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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