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幾近全力奔馳,已有些氣不順,未料楊過不光能毫不費力追上,竟還能如此輕鬆邊跑邊開口說話。


    她心中更加訝異,放緩腳步,既稍作休息,亦讓後麵的兵士們能跟上。


    “過兒,四年前你曾失蹤過一次,全真教、我和你郭伯伯都十分焦急,千方百計想找到你,直到一年後才聽聞你到了杭州城裏、後麵又迴了全真教。


    這段時間,你到哪裏去了?”黃蓉柔聲問道。


    她雖然好似是隨口一問,可顯然有打探楊過經曆的意思。


    在全真教、古墓眾學藝的生涯相對單純,而下山之時遇到哪些事,哪些人,卻大有幹係。


    楊過並不隱瞞,將那一年的種種經過,都簡要和黃蓉說了。


    同時暗中思量,怎麽才能消除黃蓉對自己的懷疑。


    原世界裏楊過認為郭靖黃蓉夫婦殺了父親楊康,所以和黃蓉相互不能坦誠。


    自己穿越過來,可得想法子取得黃蓉的信任,不然說不定耽誤大事,而且與這美貌的郭伯母相處起來總是覺得不舒服。


    ‘直接說知道父親楊康是怎麽死的,並且言明不會因此仇恨郭伯父郭伯母?’


    楊過覺得這法子對郭靖肯定有用,可對黃蓉那隻能更加深她的猜疑。


    這種聰明又多心的人,和她搞算計這一套固然沒用,若是單純坦白,卻也難打消其疑慮,甚至更讓她多想。


    楊過想了片刻沒想出什麽好法子。


    黃蓉聽完他敘述四年前的事跡,點頭道:


    “過兒你經曆之豐富,僅一年之中遇上的事情,就可比當年我和你郭伯伯同遊江湖時了。其中許多人物,如福威鏢局林遠圖、神龍教教主洪安通,我也隻是耳聞,卻未親見。


    至於那獨臂神尼九難,我孤陋寡聞,卻也是第一次聽說江湖上還有這麽一位入聖的高手。”


    說到這裏,黃蓉聯想到當年和靖哥哥二人相伴同行的經曆,不禁微笑,又說道:


    “難怪過兒你年紀輕輕便舉止神態老成穩重,那自然是因為見識多了,遇到什麽都鎮定悠然。”


    楊過道:“郭伯母謬讚了,我隻是修了這麽些年道家安神功夫,所以遇事沉穩些。”


    黃蓉搖頭,道:“這和打坐修心關係不大。”


    接著又問了楊過終南山上的遭遇、在全真教古墓派練武情形。


    待知道楊過竟然接連得王重陽、老頑童、林朝英三人傳授絕學後,黃蓉這般人物亦不禁乍舌,道:“我以為靖哥哥...你郭伯父當年奇遇已算得天獨厚了,沒想到過兒你猶有過之。”


    她轉而又想到大小武、郭芙其實也是從小便能接觸上乘武學,但和楊過比起來天差地遠,又不禁感慨人與人之間存在差距。


    楊過進境如此快多半還是靠係統,所以聽黃蓉誇獎並不覺得得意,淡然應道:


    “郭伯伯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我怎麽能和他比。”


    黃蓉和楊過聊了這麽一會,見他舉止斯文,應對有禮,又極為謙遜,猜疑之心不由得消散幾分。


    楊過也覺得,所謂日久見人心,慢慢相處,這位郭伯母總會卸下對自己的忌諱。


    黃蓉又“不經意”突然問了楊過些不相幹的細節問題,比如覺得李莫愁這個人如何、覺得郭伯父郭伯母待他怎麽樣、對此刻南北對峙的局勢如何看待等等。


    楊過也誠懇對答:


    “郭伯母應當聽說我幾年前曾自稱神雕俠,那隻是玩鬧也似,但我確是願意做些懲惡揚善的事情,並不是我有多崇高,隻是順手為之。對於李莫愁我也是如此,雖然我和她在古墓裏有些淵源,但日後遇見她為惡,我不介意出手教訓她。”


    “郭伯父郭伯母對我恩重如山,若非你們,我如今說不定流落街頭、甚至早已死在哪個角落裏。你們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必當效勞。”


    “我這般人微言輕的少年人,又懂什麽天下大事了。郭伯伯、郭伯母和天下有識之士,都不顧個人安危在襄陽城抵禦明軍,我看在眼裏,當然知道其中好歹。何況,我早有耳聞,北朝皇帝勾結異族,這是人所憤慨的行徑。”


    黃蓉聽完楊過應答後,不動聲色,但心裏猜忌之意又少了幾分。


    她年輕時便聰明伶俐可以把歐陽鋒這般人物耍得團團轉,到中年來閱盡世事,就更沒人可以瞞得過她。


    楊過所述細節經她仔細推敲,斷然沒有漏洞。


    黃蓉此時認定,楊過今後或許還可能因父親之死與他們夫婦二人產生矛盾,但眼下來說,行事還算正派、不失為少年英俠。


    二人這番交談,使彼此——當然主要是黃蓉對楊過,多了許多信任,也消除了陌生感,漸如親人之間的對話。


    便在此時,他們見前麵有一人狂奔而來。


    楊過遠遠便看到是一位衣衫破爛、身上肮髒的人,應當是丐幫弟子。


    黃蓉則瞥見這丐幫弟子神情後,說道:“是喜報!”


    果然,這丐幫弟子跑過來,跪倒在地,喘息著道:


    “稟黃幫...郭夫人,敵軍營地內火光閃動、嘈雜聲四起,亂象呈生,魯幫主讓我趕緊來向您報訊。”


    黃蓉是原來的丐幫幫主,他叫熟了黃幫主,但馬上醒起她已交幫主之位給魯有腳,所以臨時改口。


    黃蓉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休息一會,就迴魯幫主那邊待命吧。”


    那丐幫弟子磕頭遵命,但並不休息,站起身來迅速朝迴奔去。


    楊過感慨這丐幫弟子敬業時,黃蓉停下腳步,待後麵兵士跟上後,她取出兩麵令牌,對大小武兄弟下令道:


    “你們兄弟二人接我信物...大武,你到前麵三支五千人隊伍裏傳訊,讓幾位統領副將立時出擊騷擾敵人營地,但謹記勿要戀戰。務求讓敵人亂上加亂。


    小武,你持令牌找郭大爺,讓他駐大軍在後應援,但千萬不要輕易出動。”


    大小武兄弟見黃蓉表情嚴肅,知道軍令不是開玩笑的,所以不敢違逆,忙領命而去。


    郭芙看到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大小武兄弟離開,不禁有些無聊,來到黃蓉身旁,道:


    “媽,那我呢,還有楊大哥呢,我們跟著你,是要做什麽呢?”


    此時黃蓉等如是軍中做決策的長官,郭芙這麽做有點妄議軍情的意思,大是不妥。


    可黃蓉對這親閨女十分寵溺,聞言隻說道:“你跟著我們便是,等會需要行動的時候,自然會和你說。


    今晚可能十分危險,你要跟緊我和你楊大哥,知不知道?”


    郭芙笑道:“楊大哥他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我跟著他有什麽用來?說不定遇著危險,還得我保護他呢。”


    楊過沒說什麽,黃蓉卻搖頭歎息,這女兒實在什麽都不懂,讓人操心。


    繼續前行,離敵方營地還有十裏路。


    黃蓉又問道:“過兒,先前你曾提到,韓將軍那中軍帳裏,還有一位穿著男裝的女子,地位似乎比韓將軍這軍中統帥還高?她是什麽樣貌?”


    楊過將她相貌描述了一遍。


    黃蓉想了想,道:“我一時半會倒也猜不出來這女人是誰。


    聽說北朝有位擅長謀略的女子,本是蒙古郡主。後來不知怎得投靠了北朝,有個漢人名字叫趙敏,於明軍中出謀劃策,深得北朝皇帝器重。不知是不是她。”


    趙敏?


    楊過聞言著實吃了一大驚,這位原倚天世界裏的主要人物突然從黃蓉口中說出,很有時間線錯亂的感覺。


    好在楊過在見到神龍教主的那條超自然生物大白龍之後,對一切魔改人事物都能接受了。


    他仔細迴憶了下,如果說那女子是趙敏的話,她比韓將軍還高尊的地位、從容不迫似乎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甚至那極美的樣貌,似乎都能吻合。


    隻是,她為什麽會放任楊過刺殺明軍主帥,這件事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黃蓉此時恰巧也問道:“你說後來你還和她單獨會了一麵,她早已認出了你,卻沒有在營帳裏拆穿戳破你?”


    楊過點頭,道:“這事我實在想不通,郭伯母您智謀過人,說不定能猜出她的用意。


    黃蓉道:“莫非,她是有意讓你殺了主帥,讓我們深夜派軍出擊?卻暗中設下埋伏?


    但...但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若是我們不為所動,他們不是白白損失一位大將。


    何況,主帥被殺,下麵的兵士軍心必定不穩,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安撫得了的。”


    談及此,楊過和黃蓉二人對望搖頭,都想不出所以然來。


    楊過又問道:“郭伯母,你讓郭伯父不要輕易出動主力軍,是不是怕敵人真的是設下了埋伏,想引襄陽城裏的主力軍出城?”


    此事機密,他音量壓得很低,又有意將聲音束成一線,好讓郭芙、旁人聽不見。


    黃蓉見了楊過這傳音手段,忍不住讚歎其內力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同樣低聲答道:


    “哎,我和你郭伯父苦守襄陽城許多年,深知任何一個決策,都可能招來大禍,讓城中居民、甚至南方天下的所有百姓都生靈塗炭。


    所以行事不得不多加小心,不到萬無一失的時刻,不敢讓主力部隊冒險。”


    楊過點頭,想起就在今晚上半夜,在路上遇見白袍女子時的情景。


    這女人如果真是趙敏的話,其智計不會比黃蓉低多少,很可能確實有所準備。


    楊過對打仗的事一竅不通,此時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個刺客打手,跟著黃蓉走就是了,這位女諸葛定然會有主意的。


    再走裏許路,忽然前方有一騎飛奔過來,到近處後勒停下馬,一士兵跪倒在黃蓉麵前,道:


    “稟夫人,大喜!敵軍營地裏亂成一團,我們部隊在他們營地外伺機騷擾,屢屢得手,幾次衝擊,殺了敵方數十人,我們僅損傷七八人。


    趙統領謹遵您吩咐,以奇襲、攪擾為主,並不與敵人正麵為敵,務求讓他們愈加軍心渙散。”


    黃蓉聞言道:“果然是好消息,賞你白銀五兩。迴去告訴趙統領,仍是旁敲側擊便可,不要正麵硬碰硬。”


    那兵士大喜領賞,又迅速翻身上馬,迴去報訊。


    郭芙聽了喜訊,歡唿雀躍,道:“媽,快讓人報爹爹,敵人沒了主帥,大有可乘之機,讓他這就全軍出擊!”


    黃蓉不理會她,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反而凝重嚴肅,甚至皺起了眉頭。


    過一會,她看向楊過,問道:“過兒,你覺得此時讓你郭伯父率主力包圍過去,妥不妥當?”


    楊過知道她隻是心中難決斷,所以隨口這麽一問,不會真指望自己能幫她下決定。


    所以並不迴答,隻是朝黃蓉苦笑。


    黃蓉歎口氣,自言自語道:“便再等等罷。”


    一行人再走裏許路。


    忽又聞馬蹄聲起,傳信兵士下馬報到:“大喜!敵人毫無鬥誌,疏於防守,我們三千人部隊分作幾股,分頭騷擾,共計殺敵一百餘人,我軍隻損傷十數人。


    陳副將命我們來向夫人報喜,並讓小的請示夫人,可否大膽追擊,趁亂多殺敵人?”


    黃蓉同樣給了這兵士五兩銀子,沉吟許久,道:“告訴陳副將,暫不要太過激進,再觀望一陣子。”


    那兵士領命而去。


    郭芙在旁聽見,焦急道:“娘!機不可失,為何還不行動?”


    黃蓉還是不理她,眉頭皺得更加深了,沉吟不語。


    接著又反複問明楊過前半夜殺韓將軍時的細節,尤其是有關那名女子的事情。


    楊過不敢怠慢,應說盡說,這事剛過去沒多久,基本上能一點不漏的迴憶出來。


    黃蓉愁聲道:“我不管怎麽分析,總也看不出敵人會有什麽詭計。uu看書 .uuanshu.co可那女子顯然是北朝裏地位極尊的人物,不可能放任明軍受這麽大的重創...此事當真難以想明,哎。”


    楊過在旁靜立不語,任由這位高智商女人思考。


    這時候,第三位傳信的人也已到了,說李副將以極小代價殺了百人。


    黃蓉道:“迴去告知李副將,暫且勿要再和敵人交戰,聽我指令行事。”


    那兵士領命而去,前腳剛走,又一人迅速奔來,黃蓉認出了是郭靖一名貼身親兵,忙問道:“郭將軍那邊怎麽樣了?”


    那兵士道:“郭將軍讓我傳訊給夫人:敵人盡顯亂勢,並且似乎意識到我們襄陽軍隊在旁,所以已開始拆散營帳,朝後撤退!


    郭將軍已命武部將帶領一支千人隊伍當先頭兵,截擊敵軍,不讓他們能從容撤退。並且準備全軍出襲,與明軍大戰一場!”


    黃蓉聞言“啊”一聲,拿出一麵令牌來,滿臉驚恐,道:“快迴去告訴郭將軍,千萬不要讓主力軍行動,並馬上召迴武部將!此時萬分緊急,快點迴去!”


    那兵士從未見過郭夫人這般焦急,忙依言上馬。


    看他騎馬離開,黃蓉還是覺得太慢,看向楊過,以幾近懇求的語氣說道:


    “過兒,此事實在關係太大,你輕功比馬匹奔行還要快許多,請施展輕功快去找到你郭伯父,讓他按兵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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