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管再有主意的人,和數十個手持長劍的人短兵相接——其中一位還是嵩山派梟雄左冷禪以下座次第一的高手,都會一籌莫展的。


    事實上,楊過心裏的確在設想:襄陽城裏的黃蓉、或是那位憑一張嘴忽悠各路高手的韋小寶麵對這種情形,能不能有什麽扭轉形勢的法子?


    但好像,真的沒有什麽破局的方法。


    在劉正風家人出去後,嵩山派弟子已經堵在了門口,屋裏的人再難走出去。


    當然,楊過和劉正風可以施展輕功,撞破屋頂而逃。但曲洋中掌之後癱倒在地,他們不得不管。


    丁勉之所以願意放過劉府家屬,就是看出了這點,知道已不需要用其他人質綁住劉正風。


    狹窄的空間內,被幾十柄明晃晃的長劍逼住,這種場景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無論輕功再高,在這許多嵩山派弟子亂劍之下,都難做到片葉不沾身。


    劉正風和楊過對視一眼,再看看躺在地上唿吸微弱的曲洋,都覺得今晚必定是血流成河的收場。


    他們護在曲洋身前。楊過吼道:“不要命的便過來吧!”


    但嵩山派的弟子顯然都是不要命的,以“萬丈鬆”史登達為首,同時舉起了長劍逼過來。


    丁勉則再退後幾步——眼見即將是嵩山派幾十柄長劍對敵人的群攻,亂戰之中,高手的精妙招式將打折扣,他在旁也用處不大,所以抽身開來,從旁督戰。


    也就讓楊過等三人混水摸魚的機會更加少了。


    楊過舉起長劍,準備衝入人群,不管如何,總要先殺幾個,既增加存活可能,又好歹多拉幾個陪葬。


    史登達道:“上!”


    千鈞一發。


    忽,寂靜黑夜中傳來聲響。


    是胡琴曲音。


    清脆悅耳但蒼涼淒哀,有二胡獨有斷斷續續的曲調感,似房間忽明忽暗的燭火下恍惚的人影,時而拉長時而拉近,某一刻又立定不動。


    似斷簾珠、似無根雨、似害羞不敢將話說清的少女呢喃。


    二胡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就在此房間裏某處,清晰送入所有人耳中。


    嵩山派眾人都聽出古怪,一齊看向丁勉等他示下時,楊過突然抓向地上的曲洋。


    他將曲洋的身子拋起,拋向空中。


    曲洋在空中上升,正好穿過之前踩穿房頂留下的窟窿。


    力道是把握得如此精準,曲洋飛過破洞後正好輕輕下墜,落在房頂瓦麵上,隻發出輕輕的瓦片受撞聲,混在二胡曲調裏,似伴奏。


    嵩山派此行最大目的便是誅殺曲洋,丁勉見狀大驚,隻道他們還有同夥,忙高高躍起,同樣從破洞躍上房頂。


    房頂上,還有不會武功的曲非煙。


    …


    劉正風沒料到楊過會突然有此一著。


    雖然從二胡聲中猜到可能還有人在旁,可看到丁勉同樣躍上房頂,隻消隨意一掌,就能了結了重傷的曲洋,還是十分擔憂。


    但嵩山派的史登達這時候也看清了形勢,不管不顧,持劍劈了過來。


    嵩山派弟子也就跟著一起,圍在四周,打前的十餘人齊向二人攻去,其餘人則聚攏在外圈,隨時準備補位。


    楊過和劉正風見嵩山派弟子相互協同,熟練無比,知道嵩山派顯然平時會操演結陣作戰。


    楊過身子如大鳥,突破出嵩山派弟子結成的劍網,欲要舉劍殺傷幾人,卻發現嵩山派弟子幾人成一組,隱有犄角之勢,若強行出手殺人,自己也將腹背受敵,陷入險境。


    劉正風千變萬化的衡山派劍法遇上嵩山劍陣同樣無從著力,任他如何劍化幻影虛虛實實,對方不為所動,緊緊圍攏,要將二人困牢。


    二人都再無餘力,去管房頂之上的曲洋、曲非煙。


    …


    曲非煙今晚是旁聽者、旁觀者,局勢變化的一幕幕她都知道,但她實在一點忙也幫不上。


    直到二胡聲起,楊過將曲洋拋上房頂,正好落在她身旁。


    曲非煙看到嘴角含血癱軟在瓦麵上的爺爺,嚇得花容失色。


    沒等她來的及察看爺爺傷勢,丁勉已躍上了房頂。


    他警惕心甚重,躍上之後,即以手中佩劍連使三招嵩山派守招,提防有人暗算。


    待看到曲非煙,丁勉喝道:“果然還有同夥!”


    毫不容情,閃電般一劍劃出,要將曲非煙迅速解決後,再殺曲洋。


    但馬上他醒覺:二胡聲猶在,可屋頂上這人手中並無胡琴。


    還有人在左近!


    丁勉急忙收劍,居高臨下,四處張望。


    劉府院落裏,一佝僂著的瘦小背影,正緩緩離去。


    識得那人是誰,丁勉張口就想叫出他姓名。


    但這一聲無論如何道不出來,仿佛嘴巴已不是自己的。


    他驚訝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旁邊的曲非煙看得分明,嘴巴還在丁勉鼻子下麵,但他的腦袋,正緩緩和身軀分離。uu看書 uuanshuom


    一道血線濺灑在空中,像顫抖著的二胡琴弦軌跡。


    …


    左冷禪覬覦五嶽劍盟盟主之位,近年來著重做了幾件事。


    一是精研武功,苦修劍法,想有朝一日能趕上華山頂已超凡的風清揚。


    二是時刻督促嵩山派十三名師弟,讓他們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嵩山十三太保”,其中每一位都是一流高手以上,武功可堪比普通門派的掌門。


    三是暗中培養了一批死士,又籠絡旁門高手,壯大實力。


    第四樁呢,便是廣收門徒,以兵家之道操練嵩山派弟子。


    如此刻,嵩山派弟子訓練有素,結好劍陣彼此護援,慢慢圍攏,想要以極小的代價耗死劉正風和楊過。


    劉正風接連變換三套衡山劍法殺招,卻談不上有什麽顯著效果。


    雖然也憑借高絕身法強行殺死了一名嵩山派弟子,可外圍立馬有人補位,而他自己,也因殺人之後力有不逮,被幾柄長劍刮中後背,皮開肉綻。


    楊過則以飄逸身法自保有餘,要傷人卻不成,隻能不斷在敵人劍陣之內穿插,尋求突破的機會。


    眼見嵩山派弟子劍陣圈越縮越小,給二人騰挪的空間越來越有限,局勢兇險無比。


    但也就在這時候,一個血淋淋的頭顱從房頂破洞掉下,落在楊過、劉正風麵前,落在嵩山派弟子圍成的包圍圈裏。


    大多數人殺紅了眼,雖然人頭掉落的場景詭異,卻也無暇顧及。


    但總有個別人瞥了一眼後,驚叫出聲:“是丁…丁師叔的,丁師叔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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