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陽,校場。


    “衝!!”


    獨孤節下達命令,戰鼓響起,縣兵們舉起手裏的雲梯,在盾手的保護下,朝著前方狂奔而去,到達一處高牆外,縣兵開始架梯,盾手自然的舉起盾,開始攀爬。


    在遠處的柵欄邊上,懸掛著幾顆士卒的頭顱。


    黎陽的六隊縣兵,此刻每一隊的操練科目都不相同,他們在各地分開操練。


    獨孤節便來迴的從各隊之中走過,督促他們進行操練。


    校場內陣陣喊殺聲震天,也就是校場位置遠離民居,才沒有出現擾民的情況。


    跟最初的狀態相比,縣兵們身上確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不再是從前那般閑散的模樣,一次次扛著雲梯衝鋒,還真的有些氣勢,像模像樣。


    便是站在這裏,他們也是站的筆直,神色亢奮,激動,不像從前那般半死不活了。


    當劉桃子騎著青獅,領著眾人出現在校場門口的時候,獨孤節很是興奮的前往迎接。


    獨孤節快步走到了劉桃子的麵前,行禮拜見,“劉公!!”


    劉桃子點點頭,隨即看向了前方那些正在操練的縣兵。


    此刻的他們,終於是能稱為兵了,眾人皆穿著新軍服,武器齊全,什長以上,皆是披了輕甲,一眼就能分出軍官與士卒。


    獨孤節雙手叉腰,站在桃子的身邊,轉過身,看向了眾人,得意的準備將成果展示給桃子。


    “集合!!”


    他下達了命令,當即有號令兵將旗幟豎起來,敲響了戰鼓,聲音促短且響亮。


    戰鼓聲響起,正在操練的眾人趕忙停下來,開始尋找將旗和戰鼓的位置,在找到目標之後,隊長迅速整頓麾下士卒,開始朝著這邊跑來。


    集合的速度並不算太快,隊長大聲的叫罵著,士卒們晃晃悠悠的跑著,偶爾撞上麵前的人,便吃隊長幾計鞭子,諸位隊長的聲音彼此交映,極為雜亂,在片刻的喧鬧聲之後,六個隊總算是緩緩排列在了劉桃子等人的麵前,說不上非常的整齊,但是能看出是個陣型了。


    獨孤節此刻的臉色很是難看,再也沒有了方才的得意。


    他看了眼劉桃子,臉色有些尷尬,“先前還不是如此先前集合很快,這是換了位置,又忽然下令.”


    “獨孤公不必多言。”


    “他們可能殺人?”


    “能殺,我特意找了先前參與謀反的死囚,令他們行刑,都已見了血。”


    劉桃子點點頭。


    “十日之內,能將他們操練到這種地步,獨孤公果真是將才。”


    聽到劉桃子的話,獨孤節的心裏實在是百感交集,自從離開軍隊之後,他有很多年都不曾聽到這樣的稱讚了,黑鍋倒是背了不少。


    劉桃子縱馬上前,看向了麵前的大軍。


    “我便是縣丞劉桃子!!”


    “也是我讓獨孤公操練爾等的!!!”


    劉桃子的聲音極大,獨孤節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這嗓門不當傳令兵都可惜了。


    縣兵們看著那頭高大戰馬上的壯漢,此刻彼此對視,眼裏滿是激動。


    劉桃子打量著眾人,“練兵千日,用兵一時!!”


    “諸位操練十日,今日便是要見成效的時機了!!”


    “今日我親領大軍平叛!!倘若事成,則證明縣兵尚且有用!!往後一日兩餐,冬衣軍械,皆如這十日所分發!!”


    “倘若事不成,則不再操練,如過去故事!!”


    縣兵們當即嘩然,他們交換著眼神,低聲議論了起來,獨孤節也是皺起了眉頭,劉桃子讓他平叛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定是為了什麽大事,如今說是要平叛,可要平哪門子的叛呢??


    劉桃子看向了一旁的獨孤節,他掏出了婁睿的手書。


    “太守手信在此,令我總領黎陽諸政軍事!!”


    “郡尉獨孤節何在?!”


    “末將在!!”


    “令你協助我統帥大軍,即刻前往崇光寺!崇光寺諸賊僧,私下打造甲胄,製作弓弩,設旌旗,買鼓金,蠱惑愚民曰:亡高者黑衣!!”


    “證據確鑿!意圖謀反無疑!即刻發兵擊破!!”


    倘若站在麵前的人是趙開,那他肯定會開口詢問,可此人是獨孤節,在聽到軍令之後,他本能的沒有反駁,沒有質問,他隻是冷酷的行了軍禮,“末將遵令!!”


    他看向了身後眾人,“列行軍陣!!逐隊出發!!”


    縣兵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迅速按著這幾日裏的操練經過來列陣,獨孤節開始大聲下達各種命令,一隊一隊的從校場門口外出,在獨孤節騎上了大馬,正指揮著他們前進。


    姚雄很是激動,他握緊了刀柄,“兄長!!請為先鋒!!”


    “你稍後隨我先登!”


    “唯!!”


    田子禮卻是一臉的茫然,他趕忙說道:“兄長,真是太守讓您平叛??”


    劉桃子瞥了他一眼,他什麽都沒說,可田子禮卻是什麽都知道了,可他並不懼怕,他忽笑了起來,猙獰的抽出了刀來,“誰管那些呢!今日便跟著兄長先登,宰了這些惡僧妖僧!!!”


    行軍果然不是簡單的事情,這些縣兵在離開校場之後,陣型再次變得混亂不堪,劉桃子行駛在隊伍的中部,獨孤節卻需要來迴的奔波,確保前頭的人不會跑的太快,確保後頭的人能跟得上來。


    獨孤節似是又迴到了剛開始操練大軍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格外暴躁,大吼大叫,縣兵們就這麽亂哄哄的朝著崇光寺的方向前進。


    一路上,城內百姓皆是嚇得慌忙躲避,他們躲進屋裏,不敢外出。


    整個主幹道都變得很是空蕩,縣兵們穿過南城,終於是來到了崇光寺前。


    崇光寺背靠著城牆,三麵設立了高大的院牆,此刻的崇光寺,還是如從前那般的寂靜無人。


    “獨孤節!你派人包圍整個崇光寺,若是放跑了一個人,軍法處置!!”


    “唯!!”


    “李聲,你帶甲,乙二隊去左側!”


    “趙三郎!你帶著丙,丁二隊去右側!!”


    “不許放跑一個人!!”


    獨孤節下達命令,留下了戊,己兩個隊的縣兵在正前方。


    外頭的動靜終於是引起了崇光寺的警覺,有人爬上了院牆,“劉公!!你欲何為?!”


    劉桃子不為所動,他緩緩下了馬,姚雄當即帶著甲胄跑來,親自為劉桃子披甲,這套甲胄著實不錯,看起來很是厚重結實,獨孤節看得出來,這是太守家中那些騎士才擁有的甲胄。


    劉桃子披上了重甲,隨即掏出了自己的華鋌劍,他舉起劍,緩緩對準了麵前的崇光寺。


    “攻!!!”


    沉重的戰鼓聲響起,將旗樹立,此刻,縣兵們扛著雲梯,衝向了麵前的院牆。


    胡僧看到眼前的一幕,嚇得哇哇大叫。


    很快,院牆上出現了大量的武僧,他們站在院牆上,茫然無措,隻是大喊大叫。


    這些武僧被操練出來是用來欺負百姓的,不是用來對抗官兵的,而他們也從未有過守城經驗,他們從未想過有人會來給他們上演攻城戰。


    一架架雲梯靠在了院牆上,甚至還高出了院牆不少,縣兵死死抱著雲梯,可這院牆卻跟他們操練所用的牆不太一樣,或是沒控製好重心,雲梯忽然往側倒下,那縣兵吃力的想要扶住,卻沒能成功,連帶著隔壁的雲梯都被一並打翻。


    雙方還不曾交手,縣兵便已出現了傷亡。


    獨孤節老臉漆黑,此刻更是歇斯底裏的怒吼著,“架好!!我是怎麽教的?!”


    刀盾手手持大盾,開始了攀爬。


    有刀盾手爬著爬著,忽然踩空,直接從上頭摔落。


    傷亡更多了.


    可好在,他們的對手也並非是什麽精銳。


    幾個武僧正吃力的想要推開雲梯,不知是推搡的方向不對還是如何,兩人失手,慘叫著從院牆上摔落,倒在縣兵麵前,再也不動彈了。


    還有武僧準備拿起東西往下丟,卻是一肘子將身邊的同伴推下去。


    雙方甚至還不曾交手,卻都已經出現了傷亡。


    終於有縣兵爬上了院牆,幾個武僧壯起膽子,舉起木棍便砸去,縣兵很快就被打得滿頭是血,從院牆上摔落,三麵都聽到交戰聲。


    劉桃子看向了身邊眾人,姚雄,田子禮等人,此刻都戴上了甲胄,看起來格外不凡。


    劉桃子親自朝著那院牆衝去,其餘幾人趕忙跟上。


    劉桃子爬著雲梯,他的速度並不慢,比姚雄等人要快出了很多,若是沒有身上那沉重的甲胄,都不知他還能快到什麽地步。


    隻是片刻之間,劉桃子就站上了牆,他推開了麵前的兩個縣兵,華鋌劍在他手裏閃爍著寒光,隨著破空聲,兩個人頭猛地飛起,無頭的屍體噴射著血,重重倒下,劉桃子撲進了武僧之中,左右劈砍。


    步戰的劉桃子比騎戰的要更加兇殘,就像是一頭猛虎衝進了羊群,一個又一個武僧在他麵前倒下,他如此猛衝過去,竟是直接從眾人堆裏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武僧們哀嚎著,從桃子兩旁不斷的摔落,縣兵們軍心大振,他們大吼著,跟著桃子衝了上去,三麵院牆都被縣兵所占領。


    武僧們開始後退。


    遠處的那個胡僧還在大叫,“我們有太後庇護!!有太後庇護!!”


    “嗖!”


    不知是誰射的箭矢,胡僧當即倒下。


    對縣兵們來說,太後實在太遠,而每天能吃到的肉湯很近。


    劉桃子等人將武僧們趕下了院牆,隨即打開了門,獨孤節帶著戰馬從正門走進來,眾人再度上了馬,開始了追殺。


    獨孤節將軍隊分成了三批,一批人負責守在院上,提防有人逃離,另一批人負責追殺,最後一批人負責接應。


    武僧們此刻是徹底的失去了鬥誌,劉桃子騎上青獅,開始四處追殺,整個崇光寺內,喊殺聲震天,血光四起,劉桃子領著十餘騎,一路從正門殺到了正殿,其餘各隊也是攻向了各個方向,到處都有人在驚唿,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求饒,有人在謾罵,就是沒有人誦經。


    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惡僧,此刻摔在地上,踉蹌著轉過身,哭著哀求,迎麵是無情的刀,砍在身上,引起了幾聲慘叫。


    惡僧們四處躲避,逃命,完全沒有要反抗的想法,麵對被組織起來的縣兵,如此逃跑隻是送命,毫無作用。


    劉桃子騎著戰馬,在崇光寺裏來迴的衝殺了五六次,青獅都有些疲憊,似是喘著氣,劉桃子早已成為了血人,姚雄等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各個都是渾身血汙的‘妖魔’。


    他們再次殺迴正殿,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屍體,崇光寺內有著最完善的排水溝,因此,此處再次如南城那般,血流成河。


    劉桃子皺著眉頭,看向了遠處狂奔而來的獨孤節,“怎麽樣?找到了嗎?”


    獨孤節板著臉,“不曾找到.崇光寺內已經沒有抵抗力量了,隻是主持以及他的親信,不知躲在了何處,根本找不見”


    劉桃子眯起了雙眼,“暗道。”


    獨孤節一愣,他不知想起了什麽,整個人都變得暴躁,“我最厭惡暗道地道我這就去找!!”


    獨孤節轉身離開。


    劉桃子卻警覺的看向了周圍,他縱馬前進了些,來到了正殿的那些佛像前,忽然,劉桃子跳下了戰馬,他走上前,打量著麵前的巨大佛像,他沿著佛像轉了幾圈,來到了佛像的後方,他隱約看到了裂縫,桃子用手輕輕叩打著佛像的各處,忽然。


    “嘭!!”


    劉桃子一拳打去,麵前的佛像上竟是直接出現了一個凹陷,眾人都驚呆了,劉桃子用力一撞,那佛像正後方原來是有道暗門,此時被桃子硬生生的撞開。


    暗門之後,能看到一條走廊,通往了地下,兩旁掛著火把,正在燃燒著。


    “來人啊!!這裏!!”


    田子禮高唿了起來。


    劉桃子當頭跳了下去,眾人紛紛跟上。


    地道內迎麵衝來一股惡臭味,讓眾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兩旁的火把搖曳著,將地道內照的不是那麽清楚,兩旁都做了加固的措施,類似礦洞,可地麵上卻有些水漬,走在這裏,時不時就能踩到什麽,有的軟,有的硬,眾人看不見,也不太願意去看,姚雄低頭看了一眼,嘀咕道:“人頭。”


    在走了百餘步後,暗道忽變得寬敞了些,劉桃子原先還需要彎著腰才能前進,在這裏,他可以略微直起身體了。


    在左側,幾個火把似是熄滅了,漆黑一片,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姚雄拿著取下的火把,大步走上前,猛地舉起。


    火把的照耀下,是很多雙驚恐的眼睛。


    地上打了許多木樁,木樁上則是用鐵鏈鎖著人。


    都是些女人,各種年紀的都有,她們身上連塊遮羞的布都沒有,鐵鏈套著她們的脖頸,那鐵鏈很短,她們甚至不能站起來,如狗一般趴在地上,在她們的身邊,白骨森森,各種大小不一的屍骨被隨意丟放在各處,各種肮髒之物皆堆積在一起,令人無法直視。


    那些女子張開了嘴,卻隻是發出嗚咽聲,她們沒有舌頭,發不出聲來。


    有的甚至是耳目鼻全無,隻是抽搐著。


    她們的眼裏沒有光芒,有的隻是說不出的驚恐。


    姚雄一個哆嗦,隻覺得頭皮發麻,他舉起火把,一路前進,這一路上,竟滿滿當當的都是被鎖起來的人,不隻是女人,後頭還有男人,都是相同的遭遇姚雄每一步都會踩碎許多的骨頭,踩中肮髒之物,走了許久,他都不敢繼續往前走了,他迴頭看向了劉桃子,眼裏充滿了恐懼,這位莽撞胡頭次感受到了某種說不出的恐怖。


    劉桃子平靜的看著麵前這些人,他那握劍的手因為太用力而變得青筋暴起。


    “子禮,將這些人帶出去,姚雄,跟我追!!”


    劉桃子跟姚雄繼續往前追去,往前走著,便看到了許多金光燦燦的寶物,其中有黃金,有珠寶,甚至有字畫,應有盡有,這些說不清的財寶就這麽隨意的被堆放在兩旁,還有搬動,被灑落的痕跡,這痕跡倒是方便了劉桃子,劉桃子跟姚雄跟著那灑落的珠寶黃金,加快了速度,越追越快。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了地道的盡頭,劉桃子撞開了上頭的木板,隨即跳出來,看向了周圍。


    這裏是一處民居,還是在南城,而民居的大門敞開,地上還灑落些東西,劉桃子快步追出去,卻看到那痕跡一路通往了郡衙。


    此刻,阿延那正帶著幾個老和尚,踉踉蹌蹌的朝著郡衙跑去,他們懷裏還鼓鼓囊囊的。


    阿延那格外的狼狽,臉上滿是憤怒。


    “定要奏告太後,定要奏告太後這妖魔瘋了,這妖魔.”


    幾個老和尚此刻也顧不得什麽大師的體麵,跟在阿延那的身後,跑的飛快。


    他們甚至都不敢往後看,道路上寂靜無人,百姓們被縣兵的動靜嚇得不敢出門,都上了鎖,阿延那隻是朝著郡衙狂奔而去。


    “這絕對不是婁睿的命令!絕對不是!婁睿不會如此!”


    阿延那一次次的說著,當他看到遠處那高大的郡衙府邸的時候,眼裏滿是激動,幾乎要落淚。


    而在身後,卻傳來了沉重的跑步聲。


    阿延那迴頭,卻看到一頭暴躁的妖魔,正朝著自己狂奔而來,那妖魔一邊狂奔,一邊丟去自己身上的甲胄,隨著東西落地,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阿延那發出了一聲尖叫,丟了手裏的東西,轉身就跑。


    跑過了拐角處。


    迎麵有十餘人。


    石曜手持利劍,領著縣吏,擋在了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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