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街道上,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


    百姓們躲在家裏,瑟瑟發抖。


    高大的吏騎著老馬,眼神陰冷,殺氣騰騰,胯下馬的腰部掛著血淋淋的人頭,頭顱瞪圓了雙眼,死不瞑目。


    似是很可怖,卻又不令人意外。


    劉桃子繼續巡視。


    姚雄欲言又止。


    他很想要問問桃子哥為什麽直接動手殺人,甚至是用栽贓這樣的手段。


    可再想想,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大齊向來如此,栽贓陷害,殺良冒功,掛著人頭去巡視,那都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隻是桃子哥做同樣的事情,怎麽就有些怪呢??


    ...........


    那一大一小兩人哆嗦著解了狗繩,他們的手抖動的很是厲害,嚐試了幾次,才將繩索解開。


    隨後,他們趕忙逃離了此處。


    他們的速度很快,不敢迴頭,也不敢休息。


    如此一路衝到了自己的家,那是縣中的一處裏,裏門敞開著,寂靜無人。


    父子倆衝進了自家院落,趕忙關上了門,綁好了狗,躲進了屋裏,頓時癱坐在地上,相擁而泣。


    兩人都嚇壞了。


    父子倆哭了許久,方才停下來。


    “今日當真是僥幸,往後可再也去不得外頭了。”


    “那人被當街殺死,他的親友豈肯罷休呢?”


    年長者一臉的愁容,他們這般貧苦百姓,哪裏能承受的住來自富裕人家的報複?


    “阿爺,那位山魈公不是說可以找他庇護嗎?”


    “山魈公??”


    娃娃抬起頭來,很是認真的說道:“阿爺!爺爺生前給我說過嘞,有個怪物叫山魈,身材龐大,力大無窮,生死虎豹,會偽裝,能吃人!我看那殺人的吏,比阿爺還高出幾個頭,他肯定是山魈偽裝的!”


    年長者苦笑了起來,揉了揉他的頭。


    官吏哪有什麽好的呢?想來也隻是狗咬狗,他們彼此看不慣而已。


    他似是下定了什麽主意。


    “小行,你想不想你的舅父啊?”


    ........................


    等到了晚上,桃子一行人終於迴到了縣衙裏。


    甲士看到劉桃子馬鞍上掛著的頭顱,那是一點都不驚訝,一臉平靜的放行。


    看門的許吏笑嗬嗬的看著他們,開口說道:“劉公啊,巡視城內外的事情,讓騎吏領著散吏或縣兵去就是了。”


    “哪有遊徼親自去巡視的?豈不是丟了份?”


    桃子沒有理會他,隻是將頭顱丟給了一旁的田子禮,“拿去告知錄事史。”


    隨即,他與其他人走向了北院。


    田子禮帶著頭顱前往拜見錄事史。


    土難看著被放在麵前的頭顱,平靜的看向了田子禮。


    “殺賊啊.....你知道規矩吧?”


    田子禮笑嗬嗬的往他的衣袖裏塞了些什麽。


    土難掂掂分量,隨即點著頭,“既是抓捕賊寇有功,且將實情告知.....”


    土難記錄下了遊徼這次的功勞,讓田子禮留下頭顱,讓他離開。


    等到田子禮離開之後,土難的臉色方才變得陰冷。


    遊徼這個位置,本該是自己的。


    ..............


    三人坐在院落裏吃著飯,寇流小心翼翼的說道:“兄長....就這麽把人給殺了,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被人知道了....”


    劉桃子吃著肉,“知道了如何?”


    “不會....責罰你嗎?”


    “這縣裏想要取代兄長的人可不少.....我剛來的時候,那個土難便讓我盯著眾人,說什麽往後作證。”


    “我看他就沒按什麽好心。”


    桃子緩緩說道:“殺良冒功,在這裏不算是罪行。”


    “話是這麽說,可我們豈能與他們一樣呢?”


    “他們能做得,我們也能做得。”


    寇流沮喪得低下了頭,喃喃道:“算了,反正是個惡人。”


    姚雄吞下了肉,抬頭問道:“兄長,往後每日我們都要這般巡視嗎?”


    “除非是有人來報官,或有別的事情,否則便是日日如此。”


    “那什麽時候才會有人報官呢?這麽巡視,別說是馬了,便是我都吃不消了.....”


    田子禮大步從門外走進來,正好聽到姚雄的話,“報官?怎麽會有人來報官呢?”


    他坐在了姚雄的身邊,看向了桃子,“兄長,已經告知土難了,他記下了。”


    “好。”


    姚雄趕忙問道:“為何無人報官?”


    “倘若是你,你出了什麽事,你敢來縣衙報官嗎?”


    姚雄沉吟了片刻,“不敢!”


    “就是這個道理。”


    ......................


    冷風徐徐,可阻擋不住那烈日,散吏們便坐在陰涼處,吃著東西,聊著天。


    新來的散吏們對當下的差事格外的滿意。


    “在來之前,還曾聽聞諸多謠言,說是不能為吏。”


    “如今看來,傳聞隻是傳聞啊,雖然苦了些,卻沒什麽不好的。”


    新人笑嗬嗬的說著,坐在他身邊的幾個老吏卻變得有些不自然,想要說些什麽,到最後也隻是搖搖頭。


    散吏院的氛圍相當的不錯,眾人友好相處,彼此配合,老人提攜新人。


    在這裏的每個人都很友善。


    就在此刻,一行人忽然來到了此處,為首者身後跟著幾個職吏,幾個甲士,有八九個人,浩浩蕩蕩。


    諸散吏趕忙起身行禮。


    路去病笑著朝他們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來,自己卻徑直走向了最裏頭的屋。


    趙吏趕忙起身為他帶路。


    路去病走進了屋,張吏就躺在床榻上,此刻的他,情況比從前又好了不少,已經能將頭抬起頭來了。


    路去病笑著坐在了他的身邊,“張公,可是好了些?”


    這些時日裏,路去病已經來看望了兩次。


    這或許也是縣衙裏的職吏們對散吏也開始變得友善的原因。


    張吏的臉上滿是感動。


    “路公.....老夫何德何能啊。”


    “勿要這般言語,我給你送了些藥來,這都是高縣公所賜下的。”


    張吏老淚縱橫。


    “老丈要盡快好起來啊,縣衙裏還缺個吏曹史呢,等你好起來了,便由你來出任。”


    “老夫....”


    張吏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跟著路去病一同進來的那些人,此刻也是感動的落淚,便是沒有眼淚,也得揉眼睛。


    張吏此刻想起了什麽,他頓了頓,“路公,我有些話,想要單獨與您說。”


    路去病大手一揮,眾人便離開了。


    等到眾人離去,張吏這才開口說道:“路公啊,縣中諸吏,您是不是都已經任命了?”


    “是啊,就留了個吏曹史,不過那是留給你的。”


    “不好,這不妥啊。”


    路去病有些驚愕,“為何不妥啊?縣中職吏空缺嚴重,諸事都無法操辦,不委任這些人,要如何辦事呢?”


    張吏說道:“路公啊,這些話我本來不該說,隻是您對我恩重如山,不敢不說。”


    “縣中的丞與尉,向來是士人跟功將....算了,我直說吧,向來是由士人跟貴人來擔任的。”


    “老夫在縣裏多年,就不曾見過和睦相處的丞和尉。”


    “當下新尉還不曾前來,您卻已經將職吏都安排妥當....不留下任何位置,如此一來,新尉就會認為您是要架空他,他會想辦法將權力再奪迴來。”


    路去病皺著眉頭,“自古以來,丞管民政,尉管兵事,我跟他有什麽好爭奪的?”


    “話是如此,可無論是丞,還是尉,都可以插手縣中事,而職吏是誰的人,那這個方麵的事情就歸誰管.....”


    路去病坐在張吏的身邊,聽著這些話,臉色不斷的變幻。


    他的眉頭緊皺,又緩緩的舒展開。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老丈。”


    “不過,我從未有過爭權奪利的想法,所做的事情,都隻是恪守本職而已。”


    “再說了,城內有高公坐鎮,便是貴人,也該有所收斂才是。”


    張吏點點頭,“但願如此。”


    “不過,您還是要多些心思,既是您所安排的人,就要讓他們謹慎行事,哪怕事不成,也不要留下什麽把柄....否則便被人所用,用來對付您。”


    路去病又囑咐了幾句,方才離開了此處。


    那趙姓小吏將他送走,又迴到了張吏的身邊,準備幫他喂藥。


    他忍不住說道:“常常聽人說起古代的賢臣,卻從未見過,如今看到路公方才知道古代的賢臣是什麽樣的!”


    “他這般好的人,隻是太過良善,怕為小人所欺啊。”


    張吏笑了笑,“路公君子,而他身後那位劉公,可不是好說話的.....況且還有我們這些人,倘若有小人為難他,大不了我們以命換命,反正我們的命不值錢.....”


    正在喂藥的小吏渾身一顫,忽又點點頭,“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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