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陰陽大注》對於《陰陽經》的獨特理解,又有師父對他的幫助,林覺依然在這間藏真閣中悟了一個多月。


    期間常有難點來為難他,幾經困惑,幾度迷茫,不知多少次停滯不前,有的需要苦思一個下午,有的得將他困一個晚上,有最難的,需得他獨自在藏真閣中煩憂苦惱數日,對窗發呆許久,經曆幾個陰陽變換,才能將之想通。


    既在大道上摸索行走,除非茫然不知方向,否則隻要有收獲結果,自然便知大致進度。


    漸漸地林覺心中困惑越來越少,對於這傳聞中虛無縹緲玄之又玄的大陰陽法清明通透之處越來越多,漸漸能連接契合起來,他便知曉了,自己距離徹底悟透大陰陽法的原理已經很接近了。


    甚至隻差臨門一腳。


    那是僅剩的一個疑點。


    就這一關,又難了他三天三夜。


    期間甚至連飯也忘了吃,連覺也忘了睡,一門心思都在其中,連樊天師來了也不知道,隻能從食盒的更換與位置變化知曉他曾來過,可很多時候很多問題都是這般,越是焦急,越容易自己將自己困住。


    不知何時,好似有人替他開了窗。


    大約是初秋的中旬,是一個臨近黃昏的下午,天氣清朗,透過窗往外看去,


    幾麵白牆之後,便是京城連綿不盡的青瓦房頂。


    頭頂的天空湛藍無雲,夕陽正巧在方框窗戶正中的下沿,剛巧在遠山的上方一點,暮靄水汽也似剛剛好,使它朦朧,不那麽耀眼看不清,又沒有形成雲徹底將它遮擋,可以清晰看見那一輪橘紅的圓日。


    偏在斜斜的上空不遠,天空清淡的藍底上,卻又掛著一輪淺白色的月亮。


    今日日月同天。


    夕陽沒有往日耀眼,明月也很淺淡,二者有一種玄妙的和諧,和諧到這座京城的百姓平生早已見慣,除了少許詩人,都不向它多投目光。


    林覺鬆了口氣,放鬆下來。


    不知是誰開的窗,


    窗邊吹來的風也使他內心漸靜。


    放下兩本書,在窗前站了許久,直到太陽沉下西山,明月綻放光芒,越發明亮,日月完成了一輪交替,林覺也沒去翻書,也沒關窗,轉而在旁邊的長榻上一躺,吹著初秋夜風,就此睡去。


    似在意料之中一一放空之後,一夜不想,清早起來腦中反倒一片清明,如有神助。


    而當難題解開的那一刻,心中頓有一股悸感。


    林覺一時不由呆愣片刻。


    師父畢生未得的大陰陽法,自己已經得了。


    心中不知該先喜悅還是感慨。


    而他沒有多言,此時也無人說話,收起了《陰陽大注》,將之放迴原先的位置,留待下一位有緣人,也小心的收起師父留給自己的書冊。


    本欲就此離開,稍稍一想,還是對著閣樓中空無一人之處行禮:


    「多有打擾,多謝照顧。」


    說完頭也不迴,直接下樓出去。


    門口依然有兵士懶散的守著,見他出來,都是畢恭畢敬,林覺則朝他們點了點頭,便徑直出了院子。


    而這時他們才反應過來,這位因為去了錦屏縣除妖而在京城聲名大振,卻又緊接著就進了這間閣樓沒再出來的林天師,終於是要離去了。


    院子外麵還有幾重道院。


    林覺看見了稀稀拉拉來上香的人,看見了院子中掃地的小道土,也看見了在樹下盤坐的道人,在神殿中上香,在偏殿中做功課的道人,而果然如樊天師所說,幾間宮殿與其中的神像都有被砸毀過的跡象,有的甚至還沒完全修複。


    有小道士看見他,立馬驚訝跑走。


    有中年道人看見他,則多沉默。


    林覺心情大好,也不在意。


    直到將要走出觀星宮,剛好遇見靈秀子。


    這靈秀子倒是臉皮厚,笑意吟吟,見他就問:「道友出關了?」


    「出關了。」


    「不知道友在裏麵看的什麽書?」


    「不足道也。」


    林覺雖然與他答話,卻腳步不停。


    「道友何必這麽急著離開?」


    「自然急著迴家了。」林覺笑了,「難道還要在觀星宮哪個殿中上香嗎?」


    「也不是不可以。」


    林覺笑了笑,繼續邁步。


    靈秀子見狀,這才問道:「道友此前曾說,並未將我觀門口的兩尊石馬據為己有,可為何道友去了錦屏縣,竟然騎著我觀的石馬迴來?」


    林覺此前就曾想過,觀星宮的人可能會再向他討要這兩匹石馬,或是以石馬為名,來找他說事。


    當時他想的是,自己無視他們就是,


    不過今日心情好,便想心情再好一點,於是林覺便又停步,說了一句:


    「石馬有靈。前輩還是好好經營好觀星宮的德行吧,為民謀善,也免得再被人砸了道觀。說不定石馬就是怕在觀星宮門口會被人砸,這才提前預知而離去的,說不定哪天觀星宮重拾德行與民心,石馬就又迴來了。」


    身後沒有傳來靈秀子的迴答。


    不知他是什麽表情,陰沉或怒,林覺也沒去看,靈法派的道人本就不太需要看符派道人的臉色,而此時的他,更是足以無視他,因此說完他便跨出了觀星宮門口。


    觀星宮的門口也有些冷清了。


    這還讓人有些曦噓一聽說當年觀星宮初建的時候,也如當代天翁一樣,盡心為民,很得民心,可惜人心終究抵不過歲月。


    林覺並不多想,徑直迴家而去。


    狐狸此前去了楓山,不過隔三差五會迴來一次,住上幾天,反正它也跑得快,看林覺出來沒有。


    前幾天它又迴來了,如今應該在院中等他。


    穿街走巷,很快迴到院中。


    林覺在湖邊遇到了垂釣的樊天師,先與他打過招唿,謝過他這段時間為自己帶飯,便迴了房間。


    剛是初秋,院中海棠葉子還沒有黃,正是最蔥鬱的時候,不過院子中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狐狸洞,千瘡百孔。


    林覺不禁愜了一下。


    「這小東西——」


    林覺搖了搖頭,左看右看,卻沒見到狐狸的身影。


    正準備去屋中找,忽聽一聲:


    「這裏!」


    聲音清清細細,宛如蚊蠅。


    林覺皺著眉頭,左看右看。


    「這裏!


    「樹下!」


    林覺低頭看去,竟也差點沒看見。


    雖說看見了,卻也同樣驚訝。


    那是在院中的海棠樹下,正站著一隻漂亮精致而又極小的白狐,差不多隻有人的指節那麽大,在它對比之下,那棵海棠也成了參天大樹,而它正歪頭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林覺蹲了下去,和它對視。


    隨即攤出一個巴掌,緩緩伸向它。


    狐狸低頭看看,縱身一跳,便乘著風輕巧的跳到了他的手上。


    如此對比,真和人的指節一樣小。


    小得出奇,卻和原先的狐狸一模一樣,因此看著格外稀奇可愛,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


    不過此時這隻極小的狐狸站在林覺的手掌上,卻依然歪著頭,一臉嚴肅的把他看著,隨著林覺將手抬高,它也依舊歪頭把林覺盯著。


    臉上神情嚴肅不改,雙眼一眨不眨,像是在質問他為什麽這麽久才迴來一樣。


    林覺轉頭環視了一眼院中,問道:「你這小東西,為什麽我就一兩個月不在家中,你就在院子裏打出這麽多洞?」


    狐狸一聽,眼睛一轉,立馬移開了目光。


    「因為院子下麵有老鼠在動,我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麽。」狐狸聲音和體型一樣小。


    「快些把它們填上。」


    「聽見了嗎?」


    「填上!這樣像什麽話?」


    「過幾天就填上!」


    狐狸很不情願的說著,然後轉身,在他的手掌上走出幾步,縱身往下一跳,


    還在空中時,身體就迅速變大,落地時已和貓兒差不多大小。


    「我都學會變小了!」


    狐狸一邊說著,一邊迴頭看他。


    言下之意,該當他老師了。


    「早就學會變小了!」


    若不是他沒迴來,早就該當他老師了。


    「我都教了小花了!」


    為此它還找小花練了練手。


    一切都是表達對林覺跑去藏真閣一兩個月不見蹤影的不滿,不過因為自己在院子裏打滿了洞,做了錯事,它不好明著抱怨。


    「過幾天我就跟你學。」


    林覺如是說著,走進了房間。


    點燃守夜燈,翻開古書。


    不出所料,多了新的一頁一-


    陰陽注法,大陰陽法。


    陰陽大道,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修道者恆苦於平衡之難,是以有小陰陽法與大陰陽法之分。


    上古聖人著《陰陽經》,講述陰陽之氣與均衡之理,後人代代研習注解,漸得陰陽靈法之精髓。然而一日之間陰陽之氣難以平分,故而這些陰陽靈法無一例外都取平分之氣,要麽以微引盛,要麽晨昏慎取,總之各有辦法,皆為均衡二字。


    後有大能苦心摸索,漸得大陰陽法。


    大陰陽法共引陰陽之氣,一日之內所取陰陽之氣平分即可,無需時時平分,


    故為大陰陽法。


    前者慢而後者快,前者穩而後者急。


    此法因源自龐姓大能所注的《陰陽大注》,因而多叫陰陽注法,又叫龐氏陰陽,見解獨到,修行快速,被稱為大陰陽法。


    「果然—..」


    其實林覺已經悟出大陰陽法的真諦,原理已在心中,就算沒有古書也能繼續前行,不會走岔,隻是沒了前人經驗、需自己完善細節罷了。


    有了這本古書,便有了前人代代積讚的經驗、代代完善的行道之法,無疑省下了許多時間。


    此時太陽漸漸出來了。


    修行道路上的一大重要節點被完成,內心喜悅而放鬆,太陽光照著海棠樹,


    光斑與樹影交錯,加上迴了家,自然也覺得美好與安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誌怪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色茉莉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色茉莉花並收藏誌怪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