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妖鬼事情,為何隻去拜衙門和皇宮,不去拜觀星宮?」


    林覺身後的羅公冷冷的說了一句。


    「那些百姓都是從錦屏縣來的,偏遠之地,隻知道衙門和皇宮,哪裏知道京城有觀星宮?」吳令史說道,「不過現場很多百姓圍觀,很多人都憐憫他們的遭遇,有人提醒,這會兒已經有人去求觀星宮和真鑒宮了。」


    「真鑒宮.—」”


    林覺小聲重複了一句。


    也是,這等事情,怎能隻有觀星宮呢?


    如今真鑒宮勢頭正盛,怎會沒人去求真鑒宮?而且真鑒宮的道長們降妖除魔、吸聚人氣之心遠比觀星宮更盛,怕是注定要去除妖的。


    「那你們呢?」羅公又冷聲問,「去請觀星宮了嗎?」


    「自然去了。但是與觀星宮接洽並不是下官的職責,因而是有另外的同僚去請。」


    吳令史連連擦汗。


    不知為何,麵對著林真人這位幾乎每天都戴著鬥笠的護道之人,他感覺壓力很大,腦中甚至都沒有思索的時間,隻得一切如實迴答:


    「不過,雖說從名義上講,天下宗教寺廟都歸我們禮部祠部司所管轄,然而開朝沒有多少年,


    觀星宮的地位就已經超出了我們祠部。如今不但我們祠部管不了觀星宮,甚至有時觀星宮還會對我們指手畫腳,就連周郎中見了觀星宮的觀主,都要行禮問安。所以下官也不確定我們是否能請動觀星宮出馬,觀星宮又是否能請下神靈。”


    林覺與羅公聽了,俱都點頭。


    這倒算是一個好消息。


    有人去求、去請觀星宮就好。


    若是觀星宮答應了下來,又能請來神靈相助,自然沒有自己等人的事情。


    為民除妖,怎麽都算好事。


    若是觀星宮不答應,或者請不下神靈,事情鬧得這麽大,那些錦屏縣的百姓又都求上了門,這對他們的名聲威望定然是個極大的打擊,對於林覺來說也是一個好事情。


    因此就算無人去請,就算林覺決定前去除妖,等他見到那些百姓,也還是會叫他們去求觀星宮一來多點助力。


    二來也給觀星宮找點麻煩。


    何樂而不為?


    「那聚仙府呢?整個聚仙府,你就來找了我家道長嗎?」羅公繼續問道。


    雖說知道羅公是為了維護人設,可聽見這句「我家道長」,林覺還是有點不適應。


    隻聽吳令史迴答道:


    「自然不是。但凡聚仙府內,如今還在京城的,有名的善於除妖的高人、真人、天師,我們都去請了。隻是由不同的人負責,因為下官近來常來這裏拜見真人真容,所以是由下官與下官下麵的兩名胥吏前來拜請三位真人天師。」


    正說著話時,外麵傳來腳步聲。


    樊天師與潘公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果然如吳令史所說,他們二人身後各跟著一名胥吏,就是常來給林覺送奉錢時端銀子的那二位。


    羅公不由瞄了一眼吳令史一這人倒是聰明!


    明明這樊天師和潘公比自己等人早來京城、早來聚仙府這麽多年,他們在京城的名聲也要勝過林覺,可是他們來了這間宅院,他卻打發手下兩個胥吏去請樊天師和潘公,自己來這裏請林覺。


    與此同時,吳令史也是睜圓了眼睛,心中暗自道了一聲果然。


    這麽緊急的事,周郎中又催得緊,禮部祠部司在京的官員總共才多少人?那麽多高人,短時間內哪裏請得過來?


    自己三個人來這裏請他們,已經是對這位林真人、樊天師和潘公的重視了,萬萬不可能自己三人挨著挨著去請他們,那樣太費時間。


    可是自己去請誰,胥吏又去請誰?


    是名聲最大的樊天師,還是曾為神靈的潘公,亦或是這位去年才來京城的林真人?


    糾結許久,吳令史遵從了潛意識,來見了林覺,而讓手下兩名胥吏去請樊天師和潘公。


    這既是他的判斷,也是他的驗證。


    果不其然樊天師和潘公得到消息,居然第一時間是來林真人的院子,不管是來商議,還是來求主心骨,


    主次都已定了。


    雖然他猜對了,但這同樣令他驚訝不已。


    思索之間,樊天師和潘公以及兩名胥吏已經走進了院子中。


    吳令史連忙低下眼臉,看著地麵,以不被這兩位天師高人看見自己的神情。


    「兩位道友也聽說了?」林覺的聲音率先響起。


    「聽說了。」


    「剛聽說。」


    「二位對此可有什麽了解?」林覺問道。


    「樊天師便是從北方來,西北那位豹王也比以前的龍王張狂多了。聽說以前北方還有位大妖,是那豹王魔下大將,便是被樊天師所斬,樊天師應該對此十分了解。」潘公說道。


    「據貧道所知,此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樊天師說道,「貧道知道的恐怕不見得有潘公知道的多。」


    .....


    二人說著,都互相對視,然後又看向林覺,


    「此時那些錦屏縣來的百姓還跪在衙門和宮門口,若是沒人去寬他們的心,他們怕是不會走。」潘公問道,「我們要不要先過去看看?」


    樊天師聞言,頓時遲疑了。


    因為他知曉自己的本事,若是做不到還去看,還去給人希望,實在是一件令人不忍心的事。


    林覺眼中則露出思索。


    西北那位豹王他是早有聽說過的,若是自己長期身在京城,在聚仙府中安身,要從朝廷中尋找金丹材料,便免不了和這豹王鬥一鬥。


    不過話說迴來,亂世已至,就算沒有這些,身為修道之人,恐怕也免不了和這位妖王碰上。


    若是真有妖怪害人,猖狂至極,身為道人,哪能坐視不管的?


    像是聚仙府中別的幾位高人天師,包括那位林覺懷疑和樊天師差不多的南天師,都早已經去了西北,與那豹王對峙。林覺好歹名門正派,怎能連這些位都不如?更別說他與這些妖怪鬥法還能獲得別的好處。


    隻是此時還沒準備好。


    而所謂樊天師斬了豹王大將一事,就算不是完全虛構,也定是某種陰差陽錯的誤會或者有心編織的謊言,不值得相信。


    「吳令史放心,妖怪害人,我們又不是觀星宮,自不會袖手旁觀。」林覺從思索中脫離出來先諷刺了一句觀星宮,隨即又說道,「不過古話有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如今我們對那妖怪底細絲毫不知,也不知其中門道,不能馬上答應下來。但去衙門看看還是可以的。」


    「真人說得在理!在理!那就好!」吳令史連聲說著,又問,「真人何時出發?」


    「請帶路!」


    「好!」


    吳令史立馬轉身,帶著兩個小吏,往前帶路。


    走出一段,發現身後沒有動靜,停步迴頭一看,見那幾位並沒有跟上,而是站在原地看著自己。


    吳令史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他們是有話要商談,大概有些內容不便被自己聽到。


    於是他毫不停留,悶頭往前走。


    走出一段,三人一狐才跟上來。


    落在後麵的是樊天師,他其實沒有那麽有底氣,可見林覺、潘公和羅公都往前了,他咬咬牙,


    還是跟了上去。


    已經是黃昏了,京城街巷之中,三名官吏在前麵走著,四人跟在身後,與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在四人身邊,還有一隻極其漂亮的百狐。


    四人一邊行走,一邊小聲相談。


    「樊道友可知道些什麽?」


    「確實知道一些。」樊天師說道,「聽那位胥吏說,錦屏縣的百姓聽到了狼豪,又有人看見那妖怪變鳥飛去,還有人看見石雕銅像複活,那貧道就知道了一一西北豹王魔下原有四名大將,分別鎮守四地,後來、後來死了一名,如今還剩三名,其中一位便有這般本領。」


    「所以真是豹王所為?」


    「所以隻是豹王魔下的大將?」


    林覺和潘公一前一後的問了出來。


    「應是如此。」樊天師說,「如今聚仙府幾位高人都去了西北對付豹王,再加上南方玉鑒大帝在京城建了廟宇,我聽說啊,最近幾年西北那幾位聚仙府的高人一直有得南方三聖之首、意離神君的幫助,由此可見,那位豹王不太可能抽得開身。而他這麽做,很可能就是因為那幾位高人在意離神君的幫助下,已經給他造成了很大麻煩。」


    「樊道友見解很高啊。」


    「不敢不敢,隻是貧道畢竟是從北方來的,對西北之事也多幾分了解。」


    「那錦屏縣呢?」


    「錦屏縣我也知道。若算秦州的西北,它在西北的最西邊,幾年前也不怎麽太平,也鬧妖怪,


    當時的縣官也被妖怪所害。」樊天師說道,多停頓了一下,這才說道,「不過那時,南方齊雲山的道友們已經將真鑒宮建到了京城外,新上任的錦屏縣知縣就是徽州人,他上任前,先去真鑒宮拜了意離神君,因此在他上任當天,聽說雷火天降,燒死了錦屏縣的妖怪,自此錦屏縣幾年都很太平。”


    林覺聽到這裏,忽然一愣:「意思是說,如今的錦屏縣是意離神君在秦州的香火地?」


    「算是吧,反正從那以後,錦屏縣的百姓便大多供奉玉鑒大帝和意離神君。」


    樊天師並不多說。


    林覺也點頭思索。


    如此一來,此事怕真不簡單,而真鑒宮的道長們應是必定會去那邊走一趟了。


    而邊上曾為神靈的潘公聽見這話,則是不知不覺睜大了眼睛。


    他算是知道剛才為什麽樊天師會說「此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貧道知道的恐怕不見得有潘公知道的多」這種話了。


    此事莫非與神靈有關?


    果然不愧是樊天師,不愧是曾經請下神靈斬了豹王魔下第一大將、又敢去魏水河邊鏟除髦龍王的樊天師,明顯他也知道這裏麵的門道的。


    虧我以前還懷疑他·


    潘公心中如是想著。


    就在這時,林覺的目光已朝他看了過來:「潘公覺得,觀星宮可會答應請神?可能請下神靈相助?」


    「迴恩人,我算不到。」


    潘公沉默了下,還是說道:「不過我知道的是,如今的天翁神係比想象的更亂。」


    「怎麽個亂法?」


    林覺對此很感興趣。


    直覺告訴他,這等事情,不僅對當下的自己很重要,對未來的自己也很重要。


    「可否說說?」


    「如今我已不是神靈,而且在恩人麵前,自然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既然恩人想聽,我便說說我淺薄的見解。」


    旁邊的樊天師也豎起了耳朵。


    這等事情,哪是尋常人能知道的?又哪是尋常人敢隨便說的?


    而這位曾經可是實打實的神靈。


    「我知道的絕不是全部原因,但也是部分原因,大概便是三者。


    「首先便是,神靈也曾是人,而且比仙少了些超脫與修行,因此人性更重。盛世文官亂世武官的事情,在九天之上也存在。


    而神靈還有一點與仙不同。


    「仙人的本領是自己修行得來的,神靈的法軀則大多是香火願力塑造,仙人法力沒了,打坐就可恢複,大多神靈的法力卻要從香火中取。


    「真人和樊天師定然知道,在如今的北方還有南方,百姓主供的神靈多是幾位真君,便是這個原因。”


    什麽原因?


    將香火集中給武官?


    南北帝君想做天翁?


    樊天師腦中迅速閃過幾個念頭。


    此時聽見潘公的話,他的神情就如方才潘公聽見他的話後一樣震驚。


    這等事情,果真不是別處能聽見的。


    怕是被路人聽見了,也會驚掉路人的下巴,


    然而潘公的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可在這繁華如夢的京城,三位見到多少宮觀廟宇主供四位護道真君的?香火最盛的往往都是文、財、壽、樂與一些名聲很大的仙神吧?


    「這豈不和人間一樣?太平時候,文官掌權,文官吃得夠飽了,可太平將盡,起了戰亂,該到用武官的時候了,可這時候,朝中還能有幾位能征善戰的將軍呢?就算是有,又有多少願意盡心竭力的為你效力?」


    樊天師表情平靜,心中驚濤駭浪。


    林覺聽著也是不住點頭。


    這也與他想的差不多。


    不過潘公畢竟曾是神靈,這類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自然要比原先自己的猜想更靠譜、更權威一些,也算是對自己猜想的一種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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