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打在黑毛僵屍身上,陡然將它包裹起來,又四下濺射,照得鄉村小巷明亮如白晝。


    饒是黑僵一身黑毛硬如鋼絲,也在靈火中迅速變得通紅彎曲掉落。


    登登登!就連羅僧也連連後退!


    隻覺這火比尋常的火要燙得多


    比起當年丹熏城外的少年書生口中吐出的火,似乎早已不是同一種東西。


    火焰很快熄滅。


    月光立馬鋪灑下來。


    五枚豆子飛向不同方向,其中四枚飛向那頭黑毛僵屍還在空中便已化為五名甲士,帶著沉重盔甲轟然落地,


    兩名甲士在它前麵,兩名甲士在它後麵,正好將它圍了起來。


    遠處院牆上又傳來瓦片碎裂聲,


    羅僧餘光一掃,才見是那弓手,因為盔甲沉重踩碎了瓦片,不過也已站穩,正背對著鉤月搭弓拉箭。


    “幾位好漢!助我除妖!


    其實無需他的唿喊,兩麵盾牌已經同時撞向了那頭黑僵


    幾把刀劍舉頭就砍


    一頭黑僵,四名甲士,體型都不小,互相撞在一起,擠擠攘攘,可卻又有利箭破空而來,精準的從四名甲士的間隙中穿梭,射向黑僵的頭顱。


    現場一時十分雜亂,滿是盔甲的摩擦聲,是力量的角逐,是金鐵碰撞的脆響,營造出一種肅殺之氣,在黑夜中四散開來。


    黑夜中迸射出不知多少火花。


    羅僧看得不禁怔了一下


    隻覺好似戰場一般。


    那黑僵應是成了氣候的,全身好似金剛不壞,又力大無窮,一爪子能將石頭砌的院牆抓壞。可真鬥起來,羅僧卻驚訝發現,這道人用豆子化出的幾名甲士雖然不如江湖好手那般靈活輕盈,可也力量極大,每一刀每一劍砍在黑僵身上,都冒出火花,火花中又有一些腥臭碎屑濺射開來。


    尤其其中兩名甲士,盔甲下的身軀好似隱隱帶著雷電紋路,它們一刀砍下,似有雷氣電光,砍得那東西一身黑煙飄忽不定。


    而這黑僵也不是吃素的,爪子瘋狂抓向它們,卻由於有


    一身盔甲,也是抓得火光迸射


    哪怕避開盔甲,可這甲士盔甲之下卻不是血肉之軀,也並不怕它。


    羅僧哪裏肯坐視他們相鬥?


    伸腳一勾,旁邊掉落的長槍便飛入他的手中,


    提搶而上之時,又見對麵的道人念著咒語,朝著那黑僵一指。


    無聲無息之間,黑僵的雙腿卻陡然往下一沉,像是有幾個看不見的人憑空壓在了它身上,使得它的動作也遲緩了一些。


    可它畢竟力大無窮。


    羅僧還沒到它麵前,它便從四名甲士之中撞出,似乎感覺到了誰對它威脅最大,直接衝向那名道人,速度快得如風似的。


    幾名甲士步伐沉重,根本追趕不及。


    就連羅僧都追不上它。


    “嚶鳴!.


    唯有白狐踩著旁邊牆壁,與它同行,始終跑在它前麵點,口中吐出黑煙,試圖遮蔽它的視線。


    黑夜黑煙,濃得似墨。


    林覺有些意外——


    這山壓頂好似不起作用一般!


    修行至今,他的道行已經超過了當時梨村那隻老狐,隻是在“山壓頂”這門法術上的造詣暫時還追不上它,一消一長,便算是抵消。


    他剛才這一手山壓頂大約也給這黑僵增加了幾百斤的重量,卻不曾想這黑僵力氣太大,能把尋常人壓成重傷、能讓自己幾乎走不動路的重量,給它造成的影響竟然隻


    有這麽一點。


    林覺不敢大意。


    當即右手攤開,幾口飛劍憑空出現,一道短促咒語,便直往前射去。


    左手一攤,又出現一柄長劍。


    右手剛好握住劍柄。


    不料那黑僵不知是智力太低還是根本不顧那幾口飛劍,速度一點不停,任由飛劍打在身上,磕出一些血肉碎屑又彈落,直從黑煙中撞出。


    嗤的一聲!長劍出鞘!


    黑僵也已到了麵前


    一爪黑風拍下。


    一月寒光迎來。


    雙方靠近之時,道人屏息凝神,張嘴一吐,就是一口清氣


    又聽當的一聲!


    黑僵爪子拍到長劍之上,力量輕而易舉的壓過了道人把長劍往迴拍去,劍身打在道人的身上。


    不過此時道人已化作一尊石雕,


    隻聽到一聲“道友助我”


    “嘭!"


    石雕直接倒飛出去。


    “嗷.n日語


    卻聽黑僵一聲慘叫!


    羅僧提槍衝來才發現,不知何時,那怪物臉上除了黑毛竟還長出了許多嬌嫩芽點,正在月光下悄然開出花朵


    這怪物身上隻有死氣,而無生機,然而下山大半年,林覺的花開頃刻雖還沒有修到奪人陽壽道行的地步,卻也可以吸納法力精氣了。


    這一下吸的是它身上的屍氣。


    黑僵自然憤怒痛苦。


    可是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杆長槍宛如鞭子一樣朝它麵門抽來。


    善於搏殺的武人,每一招一式用的定然都是全身的力氣一點也不浪費,羅僧這一槍鞭不僅如此,甚至還借了勢蓄了力,仿佛空氣都被切開,


    啪的一聲悶響,黑僵頭上花葉四濺


    一隻眼睛當即就被抽爆!


    可它卻渾然不顧,隻用爪子拍掉頭上的枝葉與花朵,繼


    續衝向林覺。


    林覺剛剛落地摔倒,還沒站起


    若它衝過去,哪怕林覺再度變成石頭,怕是也得被它撕成碎片。


    可誰能想到,才剛衝到一半,旁邊牛棚中的牛竟然拋棄恐懼,撞棚而出,用盡全力朝它撞過來。


    黑僵力大無窮不假,可這水牛也正是壯年,長得膘肥體壯,怕是重都有一兩千斤,如此用盡全力衝來,又有誰能阻擋住呢?


    羅僧睜圓了眼睛。


    轟隆一下!


    見那黑僵隻來得及在水牛身上抓出一道傷痕,便直接被水牛頂翻,又重重撞在後方牆壁上


    羅僧似乎感覺到了牆壁的顫抖,


    原來先前道人口中那句“道友助我“叫的不是自己,而是這頭水牛?


    心中閃過這般念頭,手上卻不停,-


    杆銀龍斜衝而來,一下紮入黑僵麵門。


    四名生得天兵似的甲士也衝了過來,毫不猶豫,舉刀抬劍就是一通劈砍,先十幾刀砍掉它的手,又幾十刀砍掉它的腳。


    黑僵奮力掙紮,身後的牆轟然倒塌。


    卻見道人不慌不忙,爬起身來,先對水牛施了一個道禮


    “多謝相助。


    隨即才走過去,低頭一看。


    牆壁廢墟之中,一個黑毛怪物被死死的按住,手腳皆已被豆兵砍掉,頭顱也被羅僧砍掉,體內黑血幾乎凝固


    像是豆腐一樣落得到處都是,可是它的軀體、頭顱與手腳竟然還在動。


    “諸位請讓我來。


    幾名甲士頓時沉默的為他讓開位置。


    羅僧也站到了旁邊。


    便見道人走去,張口一吐。


    地上黑僵的軀體上頓時開出鮮花,


    道人接連吐氣。


    不消片刻,原本猙獰可怖的邪物竟似成了一個人形的花團,逐漸不動了。


    “死了?"


    “屍氣盡散,又死一次了。


    林覺一邊答道,一邊找到那顆被砍下來的頭顱,用劍撥開密密麻麻的枝葉花朵,也撥開黑毛看了看,倒隱約辨別得出,確實是人的五官。


    這東西莫非就是這地方常鬧僵屍的源頭?


    也許是。“羅僧喘了喘氣,也仔細查看,“不過在這之前它可從來沒有出來做過亂,就算它以前在這裏,也應是在躲著修行之類。


    那大戶人家可還有人在?


    “還有不少人。


    迴去問問。


    道人這才又放出火,對著黑僵燒了不知多久,費了半身法力,才將它燒幹淨。


    “迴去吧。


    羅僧收起長刀,撿起長槍。


    好。


    林覺不忘牽上那頭水牛。


    水牛身上被那黑僵抓了一道傷痕,流了不少血,此時傷口已經發黑。


    道友受苦了,我先為你止血,迴去再給你包紮,至於屍毒,也請放心,等吸毒石曬幹了,也定為你吸出。


    林覺對它說著,往迴走去。


    邊上羅僧平靜看著他。


    徐姓鬼魂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跟隨他們前行,眼露震驚之色,卻不是驚訝早已認識的羅僧,而是驚訝林覺,驚問:“道長莫非是神仙不成?


    “怎麽可能?


    “若不是神仙,怎會這麽多神仙法術?怎會除得了這黑僵?


    “砍下它頭的可不是我。


    林覺如是說著,眼前好似又閃過方才羅僧那連綿不絕的刀光,令他驚豔不已。


    五年之間,似乎他的本領還在上漲。


    甚至於都快要揮出刀罡了。


    不知他在江湖中又算什麽級別。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羅公一身武藝,天下少有人能比擬,這身刀法更是數一數二,自然厲害。不過若是沒有道長,羅公要想除掉它,想來也要一番苦戰。“徐姓鬼魂一邊說著一邊跟隨著他們走,感歎而怨恨,“如今這天下啊,這等禍害不知有多少,不知害了多少人。


    “是啊。


    迴到大戶院前,二人兩步一頓,隻見門外倒著兩隻黑僵


    的無頭屍身。


    見這兩隻黑僵身上毛發尚淺,屍氣死氣也還淡薄,應是前幾天病死發兇的村人,沒有被那些江湖人與捕役殺完的,天一亮就躲了起來,天黑了就出來遊動或者作亂被小師妹所斬殺。


    這黑僵對尋常人而言,確實是斬了頭顱也不死,砍成碎肉也還動,然而在附劍咒的加持下,便和尋常人差不多了。


    林覺跨過院門,往裏看去。


    小師妹抱劍靠牆而坐,身邊兩個手持棍棒的家丁,家丁滿臉的吃驚。


    方才他們是看見了這位女道長斬僵屍的過程的——


    他們原本以為這女道長也會如此前那些江湖好漢一樣,拔劍憑借武藝去這些僵屍相鬥,卻見她隻是拿出一個鈴鐺,輕輕一晃,晃出清脆的響,那兩隻僵屍頓時就不動了,連他們也覺得頭暈目眩,等反應過來,僵屍便已人


    頭落地。


    而他們分明記得,這鈴鐺隻是掛在她那驢兒脖頸上的裝飾品。


    還未從震驚中緩過來,那位名叫羅僧的好漢與另一名道長便迴來了。


    月牙如鉤,門外昏暗。


    在二人的身後,竟還跟著一道身影,乍一看以為是活人再一看便覺有些模糊,仔細一看,才覺是那昨夜已死去的徐竟徐公。


    且在徐公身後,竟還跟著一些更加模糊不清的身影,細細辨別,竟仿佛是昨夜死掉的一些武人與捕役。


    那些捕役多是村中的楊姓子弟,托了族中的關係去縣衙當差,他們全都認識。


    兩個家丁麵麵相覷。


    心中有些害怕,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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