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中堂大人,下官趙無言救援來遲,還望恕罪。”一個武官越過眾人來到李中堂麵前,躬身道。


    “讓你的手下放下武器,是那個年輕人救了老夫,今日要不是有他在,我怕是已經死在多羅貝勒手裏了。”李中堂聲音中氣沉穩,神情不怒自威。


    陡經變故,這個年過六旬的老人臉上仍舊沒有絲毫慌亂。


    來人是他的學生,九門提督趙無言。


    趙無言揮了揮手,那群官兵立馬收起了手中兵刃,退到了後頭,場上隻剩下寧休和多羅貝勒二人。


    “趙大人,你來的正好,快保護本貝勒,這個狂徒要殺我。”多羅貝勒大聲喊道。


    趙無言看著寧休仍舊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皺了皺眉,開口道:“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和老師處理,你迴去養傷吧。”


    “殺了他,我自然會走。”


    寧休隨口迴道,語氣平淡地就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死寂,隻能聽到寒風吹過的嗚咽聲,還有人們自己的唿吸聲。


    一片沉默中,眾人神情警惕,隱隱不安地看著寧休,人群中李青衣更是麵露擔憂神情。


    九門提督趙無言向前緩緩走出一步,看著寧休隱怒說道:“你想做什麽?”


    “你知道你要做什麽嗎?”


    “你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會給我們,會給中堂大人帶來多少麻煩嗎?”


    初春的四九城突然飄雪,片片雪花從空中落下,身後仍舊是燃燒著的大火。


    寧休抬頭看了一眼,拖著大槍繼續往前走去。


    反觀多羅貝勒此時倒是沒了先前的慌亂,他知道現在就算李中堂、趙無言他們心中和寧休一樣再想殺他,也會出來保護他。


    “如果你想當著天下的麵,刺殺我大清貝勒,我會非常佩服你的勇氣以及愚蠢。”


    多羅貝勒肆無忌憚。


    “勾結外邦,賣國求榮,是為不忠;身為皇室行此等悖逆之事,是為不孝;扶持黑惡,魚肉百姓,是為不仁;刺殺同僚、枉殺無辜,是為不義。”


    “不忠之人,殺!”


    “不孝之人,殺!”


    “不仁之人,殺!”


    “不義之人,殺!”


    寧休一樁樁數落著多羅貝勒的罪行,迴頭看著趙無言,開口道:“像這樣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為何不能殺?”


    “趙大人,我倒要問問英法聯軍進城的時候,你們在哪?”


    “火燒圓明園的時候你們在哪?”


    “那群畜生劫掠淩辱百姓的時候,你們又在哪?”


    “咳咳咳......”


    遠處李中堂聽了寧休的話忽然痛苦地咳嗽起來,花白的眉毛在漫天雪花裏,就像是兩片綿粘而不肯落的雪,有些憤怒,又有些無奈。


    “多羅貝勒犯法,自有朝廷法度審判,寧休你還有大好的前途,不要為了這個注定要萬劫不複之人斷送了自己。”


    寧休轉身看著那個老者,開口道:“大人,時代該變了。”


    “你主張學洋求變,沒錯,可這終究隻是術,而非道,解決不了事情的根本。”


    “這天下不是大清朝的天下,更不是他愛新覺羅一家之天下,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召後起。”


    “翻天覆地從今始,我寧休殺人何須借他人之手。”


    “快!快阻住他!”


    人群中老人大聲喊道。


    可終究還是太遲,寧休長槍破開了風雪,貫穿了多羅貝勒的咽喉。


    多羅貝勒至死都沒有想清楚,對方怎麽敢?


    我可是大清貝勒啊,隻要不是謀逆,犯了再大的罪過最多被罰去宗正寺啊。


    我還不想死!


    李中堂看著寧休,或許是錯覺,老人一下子變得蒼老了很多。


    他眼裏有太多話想說,可最終隻化作一聲輕歎:“你又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寧休伸手拂掉肩頭上幾片雪花,隨口說道:“先前有人說佩服我的愚蠢和勇氣,可在如今這個世道,就是精明的人太多,愚蠢的人太少,懦弱的人太多,勇敢的人太少。才會讓那種在擂台上哭著喊媽媽的家夥都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外人欺負到我們頭上來我們打迴去,像這種幫著外人欺負咱自己人的人渣絕不能留。中堂大人,有些事情,總是需要有人做的,既然我來到這個世上,那麽總是要做些事情。”


    “來人,拿下他!”


    趙無言臉色陰沉地看著寧休,冷聲道。


    無數官兵朝寧休靠了過去,寧休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他看著人群後頭的李青衣,張嘴默念了聲珍重。


    一陣風雪吹過,人群中已然沒了寧休身影。


    隻留下一地茫然無措的人。


    ......


    大雪持續向著老舊的皇城飄落。


    在李中堂強硬手段下,幾日前的那場風波終於有了一個了解。


    雙方達成了妥協。


    多羅貝勒死在了喪心病狂的匪徒手中,中外武術交流大賽冠軍寧休同樣在保護多羅貝勒和巴克子爵與匪徒搏鬥的過程中英勇犧牲。


    隻有這樣給雙方,不,應該說是三方都能有交代。


    這已經是李中堂所能爭取到的一個最好的結果,寧休那一番話給了他很大的啟迪,也更加堅定了他變革的決心。


    那日人群中還有一個年輕人聽到了寧休所講,他走前最後那番言論就像是一顆火種種在這些年輕人心中,終有一日能燃起所有國人的心。


    那日之後,李中堂忽然多了一個養女,四九城梨園少了一個青衣。


    這一日,老沙客棧早早關了門。


    沙子龍拎著一壇酒,獨自一人出了城。


    無邊的曠野,夜靜人稀。


    一座新墳前。


    沙子龍倒了一碗酒放在墳前,開口道:“老夥計,來看你了,是你最愛的竹葉青。”


    接著他給自己也倒了一碗,滿飲而盡後,起身,望著天上的群星,想起自己當年在野店荒林一氣刺出六十四槍的威風。


    下意識想要再練一遍槍法,卻發現手中槍早已不見,月下陰影,把他臉頰籠罩,看不清他此時臉上的情緒。


    隻能隱約看到他嘴角勾起的消息。


    “不傳!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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