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悟念一手端著茶碗,右手仍然攥著這姑娘家的手腕。那大拇指還不停地在小喇叭的手臂上輕輕摩挲著,激得小喇叭手臂上滲出了一層接一層的雞皮疙瘩。


    “不急!”陳悟念輕輕吹了吹碗中的茶水,輕聲說道:“讓我為姑娘把把脈,看看姑娘究竟是什麽地方的人!”


    “難不成把脈還能把出小女子的家世不成?”小喇叭聞言,不解地瞪大了眼。


    陳悟念緩緩搖了搖頭:“家世自然不成!”


    說著,陳悟念緩緩扭過頭,緊緊地盯著小喇叭的雙目,一字一頓道:“不過,身世可就不一定了。人妖殊途,說不定還能發現點什麽連姑娘都不清楚的秘辛。”


    小喇叭聽見這話,臉色白了白。扯出了一副不大自然的笑容,問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突然想到點往事罷了”陳悟念說著,猛地鬆開了小喇叭的手,放下了茶碗。


    小喇叭正想發問,便聽堂後傳來了一陣大笑聲。


    “貴客登門,多有怠慢啊!”


    人未至,聲已到。


    小喇叭聽著那笑聲,似是一下子便安下心來,連忙起身行禮,身子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緩緩退至了門邊的角落。


    接著,從大堂的屏風後,陸陸續續走出來了好幾個人,從走動的前後順序便能看出來這幾位的地位來。


    為首之人,是一個銀發長須的麻衣老者。一手拄杖,卻仍舊是龍行虎步、精神矍鑠。


    正是當年陳悟念在當初見過的王天邑王老仙。


    隻不過比起當初陳悟念與之相見時,又有了些變化。


    消瘦了許多,那頭銀發不再筆直發亮,而是蜷曲無光。


    除此之外,其身上還蘊含著一種極為狂暴的力量。


    這種力量陳悟念很熟悉,不是什麽修為精進的表現。而是因為長期在丹爐器爐前坐著,狂暴的火氣侵入經脈,沒有處理的法門或是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處理這火氣。隨著時間,這種火氣便會越積越多。


    而且這種毛病,倒是還有個極為有趣的現象。


    隻要是中了火毒的,火毒越深,往往便代表著其煉器煉丹的實力越強。


    畢竟實力越強,所用的火焰也越霸道。


    隻不過一個鑄劍的世家,居然沒有會沒有處理這火毒的法門?倒是有幾分奇怪。


    兩位青年緊跟在王天邑身後——當然,指的是看上去的模樣,真實年齡說不準放到人間都夠當爺爺輩了。


    同樣的一表人才,天生的模特胚子。寬肩厚背,將兩件極為尋常的長袍穿出了一種將軍卸甲之後的凜凜威風。


    兩人的麵相雖然相似,但一眼也能看出極大的差別。


    左側的青年,就像是翩翩公子,或是說有一種天生的少年感。雖然臉上沒有笑意,但那雙眼就像是始終含笑一般,叫人心生好感。


    而右側的青年,明明長相差不多,展現出來的年紀也相仿。但卻是給人一種極為穩重嚴肅的感覺,就像是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大權在握。嘴角下的兩道細紋,更是給這張臉添了幾分殺意。一看就不好惹。


    再後麵,便沒有人了。隻餘下王興一人。


    手裏提著個火爐。火爐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驅了些許陰氣走,讓屋子裏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


    王天邑身後的那兩名青年見到堂中的一切,極有默契地眼神相對,傳音交流了起來。


    “老大,這大師這麽年輕,會不會有問題。”


    “應該不至於,不過我總覺得這房裏有些怪。但具體哪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你多想了吧!哪有什麽怪的?”


    ……


    不過陳悟念有些驚訝,偌大的藏劍山莊,居然就這麽幾個人。


    “晚輩東今心,見過王老前輩!”陳悟念壓下了那絲驚訝,朝王天邑行禮道。


    這話一出,那王天邑卻是微微一愣。


    王天邑看了看陳悟念,似是想從陳悟念的臉上看出幾分故人的樣貌來,眼底卻是又閃過了一絲的歎息,開口道:“小友,你姓東?你可識得當年的劍仙東離?”


    陳悟念搖頭說道:“小子隻是聽過劍仙的名號,雖然與那前輩同姓,不過終未曾見過,也算是一件憾事。”


    “確實啊。如此人物,見上一麵,此生都難以忘懷!”那王天邑也歎到。


    幾人稍微寒暄了一番,陳悟念也大致知曉了這莊子中的情況。


    王天邑身後的那兩名青年,均是王天邑的兒子。也正如陳悟念所想,即使看上去年輕,但實際上也七十好幾了。


    “這是我大兒子,王輕呂!”


    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也就是王輕呂朝著陳悟念拱手行了一禮。


    “見過先生!小生有禮了!”


    “為王輕鼎呂,好名字!”陳悟念讚道。


    “先生謬讚了,這輕呂其實不過是古劍名罷了!”


    “這是我二兒子,王潭龍!”


    那穩重的青年隻是朝著陳悟念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說道:“某家見過先生!”


    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吳潭斬龍子。


    說的,同樣是劍。


    又是期盼自己兒子猶如深潭巨龍,翻雲覆雨。


    府中,原本其實還應有諸多弟子。往年在莊中練劍,劍氣森森,倒還算是一番奇景。


    隻不過在遭遇上這些事兒後,為了避免不該有的死傷,王天邑直接將所有弟子驅逐迴家,仍有家人、願意出莊子的下人,也給了一筆不少的遣散費,送他們迴家了。


    聽幾人字裏行間的意思,當初王譚龍還曾經因為這件事同王天邑鬧了不痛快。


    剩餘的二十六劍奴,眼下仍在全州各地,尋找能為莊中解難的高人。


    因此,莊中人丁才顯得如此稀少。


    “老前輩,話不多說了。我先為您把脈診治一番,看看這陰氣究竟是何來源。”陳悟念說道,從隨身的木箱中取出了一個小枕頭,放在了桌上。


    “小先生還懂歧黃之術?”王天邑把雙手手腕搭在了那小枕上,好奇道。


    陳悟念笑了笑:“行走江湖,各種術門自然都是要懂上一些的。”說著,雙手便搭在了王天邑的雙手之上,各探一手,一心二用。


    靜立在門外的王梅見著這一幕,好奇地低聲說道:“不是男左女右,探一隻手就夠了嗎?”


    “誰教你的!”王興翻了個白眼。


    王梅不解道:“此次出行,我在一家茶館聽說書人所說。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左手心肝腎,右手肺脾命門。無論男女,雙手皆要切脈診斷。不過一心二用,這位大師當真了得啊!”


    王梅一聽這話,又沾沾自喜了起來。


    “還是我眼光好吧,我同你說,當日啊,大師在金陵城……”


    “……不過也不知道這大師今日是怎麽了,王興,你知道你剛剛走的那一下,大師幹什麽了嗎?……”


    ……


    雖然王天邑的修為隻是剛入天仙不久,而且已經沒有再提升的可能性了。陳悟念即使是用仙識探入,也根本不用擔心被其發現。


    不過此行,陳悟念並不想太高調,去行不必要的麻煩事。若是萬一被發現,還得多費一番口舌。


    因此陳悟念也隻能用這最原始的手段,診脈。


    “小先生,如何?”王天邑看著陳悟念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安地問道。


    “老前輩果然是老當益壯,脈不浮不沉,和緩有力。精氣強盛,血氣澎湃,不輸給年輕人呐!”陳悟念讚道。


    這一番話,可不是恭維,而是實話實說。


    按理來說,依照這王老仙的情況和被這陰氣困擾多年,經脈理應多多少少有些萎縮,甚至於傷了根骨。


    但是恰恰相反,道道經脈都極為雄壯,就像是巨樹的根係,源源不斷地為身體提供著養分。


    精血澎湃就如壯年人一般。


    而且筋骨也極為強壯。


    “哈哈哈,老夫可不老!日日鍛劍,這身子骨可結實的很哪!”王天邑長笑道。


    這一番話倒是沒錯,煉器可不是一般人能煉的。


    莫說煉製法寶靈寶級別的寶劍,就算是凡間那些打鐵的,還不是一個比一個強壯?


    鍛劍,同樣也是鍛人。


    王天邑接著說道:“小友,那陰氣……”


    “前輩放心,這個不難處理。您把袖子擼上去,露出手肘,我再細細看看!”陳悟念笑道。


    王天邑身上陰氣的來源,陳悟念已經弄清楚了。


    丹田處,有一團棗核般的陰氣內核,不停地飄散著陰氣,鑽入王天邑奇經八脈。


    同樣是與那登天步功夫反轉後的性質極為相似,隻需要一絲陳悟念的仙氣便能將其包裹帶出。而且若是陳悟念吸收下,還可以獲得不小的好處。


    隻不過,唯一的問題就是那森森鬼氣從何而來?


    其實這王天邑便是陳悟念起初懷疑的對象。


    十年前不辭而別,身負重傷而歸,又對這段經曆緘口不提,托辭自己丟失了這段記憶。


    而後更是陰氣纏身。


    至於給仆從安排一個上佳的身後事,會不會也是為了方便他借用屍體練功呢?


    他懷疑,這王天邑是不是習了什麽魔功,卻又沒找到法門,才有此問題。


    手肘天井穴,屬手少陽三焦經。若是修煉魔功,從此處取血,血液中肯定能窺出問題。


    所以自古修煉魔功的人,都會盡量保證自己不要將血液留下,讓人發現問題。


    王天邑聞言,笑著看向了陳悟念:


    “小友是想看看,老夫有沒有習什麽魔功吧!”


    聽聞此言,王譚龍緊緊皺起了眉頭,不善地看向了陳悟念,那雙眼猶如噬人一般。


    “你膽敢對吾父無禮!也不看看這是哪,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


    倒是王輕呂打圓場道:“二弟,稍安勿躁。先生也是為了我藏劍山莊著想!莫要做惡人。”


    “是是是,就我是惡人。你是大好人!”王譚龍冷哼了一聲,滿麵不喜,但也沒再開口。


    陳悟念並未說話,就靜靜地聽著這兩兄弟拌嘴。雙目緊緊看著王天邑,無聲的表示著自己的堅持。


    這陰氣眼下可不僅僅關係到這藏劍山莊,若是王天邑真有問題,幹係到了可就是整個姑蘇城,甚至於整個南瞻部洲。


    這種魔頭,哪怕是暴露實力,無論如何都得解決!


    王天邑說道:“龍兒,莫要多言。為父十年前消失的那段記憶,相當古怪。小先生有所疑慮,也是正常的。”


    說著,王天邑緩緩擼起了袖子,露出了右手手肘。


    陳悟念見狀,從箱中拿出針囊,取出了一支明晃晃的金針。


    “不勞小先生動手了,小先生無修為在身,老夫擔心護體罡氣傷了小先生。”王天邑攔下了陳悟念,從陳悟念手中取過金針,一針刺入了天井穴。


    從那小洞中,緩緩擠出了一滴金燦燦的血液。


    但很快又被吸入了迴去。


    “小友,如何?”王天邑放下金針,大笑道。


    “是小子失禮了!”陳悟念拱手說道。


    “無妨無妨!”王天邑擺了擺手。


    陳悟念看著王天邑的手臂說道:“不過前輩還是要注意一下,uu看書 .uknshco 莫要在器爐前坐太久。火毒已經在身體中沉積了下來,才會讓手臂上生出這些瘢痕。”


    “唉!”王天邑歎了一口氣,將袖袍放下:“這鍛劍都鍛了一輩子了,哪是說放下就放下的。也該服老了,年輕的時候,哪有這些事兒。”


    王天邑說話間,陳悟念已經繪製出了一張符籙,衝王天邑說道:“老前輩,這符籙便能解決掉你身上的陰氣。”


    “小友,老夫不說是見多識廣但也算是走南闖北,這種符籙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毫無前輩雕纂的痕跡,似是出自天人之手啊!”


    “哈哈哈,哪裏!”陳悟念笑道:“晚輩失禮了,那陰氣之核在前輩丹田,因此晚輩也隻能將這符籙貼在前輩的丹田。”


    心裏暗自嘀咕。


    這王老仙說話當真有水準,損人都拐彎抹角的。這話分明就是在說這符籙不同於任何一門,就像是天上的雨點,毫無規律。


    清雨不識術,何故亂畫符。


    不過,巧了!自己還真就是亂畫的!


    “無妨!”王天邑攤開手,任憑陳悟念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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