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西山坡上,一個小小的人兒盤坐著,雙手虛心合掌,手掌微微隆起,形似未開的蓮花花苞。


    麵色虔誠,口中念念有詞。


    在她身邊,還坐著一隻棕毛的獼猴。同樣也是雙手合十,口誦真經。隻不過明顯沒有葛念雪那般虔誠,屁股下就像是生了瘡一般,左晃晃右晃晃,不時伸出手撓撓脊背摳摳腦袋,眼睛也不老實地四處瞟著。滿臉的不耐煩。


    嗯,來人了!


    多多雙眼猛地一亮。


    “小雪啊,喝碗豆腐湯吧!”


    葛念雪睜眼看去,隻見那慈眉善目的老猴子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手裏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湯。


    “謝謝崩爺爺!”葛念雪甜甜地叫了一聲,伸出手捧住了瓷碗。切成小丁的豆腐和著切成細條的青菜在碗裏或浮或沉,微顯渾濁的湯水上還細細灑了一圈香油。香油的味道和豆腐、青菜的清香氣混合在一起,更是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葛念雪聞著這話香氣,不禁吞了口口水,連忙舀了一勺豆腐塞進了嘴裏。剛一入嘴,就張大著嘴,連連唿著熱氣:“哦哦哦,燙!好燙!”


    “傻孩子喲,急什麽?吹吹再喝啊!”崩看著葛念雪,笑得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雪白的眉毛在眼角飄著。


    “可是,真的很香啊!”葛念雪微微吐著舌頭,伸出手扇了扇風。說著,後知後覺地咂了咂嘴,驚喜道:“鹹的,裏頭撒了鹽!而且不苦,加的還是精鹽細鹽!崩爺爺,你哪來的這好東西?”


    “嘿嘿,吃出來了?我就說你個妮子嘴尖,一準能嚐出來。沒事,大王當初帶著我們在山中尋了一處鹽礦,庖廚裏這鹹鹽多著哩!”崩笑嘻嘻地說道。


    “我的呢?我也想喝!”多多眼巴巴地看著,不爭氣地吞了口口水。


    “你呀,別喝了。明明會說話還一直瞞著我!剛剛還一直偷懶!”葛念雪沒好氣地瞥了多多一眼。說著,手中微泛起寒霜,碗裏的湯水瞬間便涼了下去。葛念雪微微試了試,不涼不燙,喝上去正好。接著端起碗,一陣狼吞虎咽,直接喝了個幹淨。


    “雪兒,你這樣喝湯……太沒意思了,湯不就應該滾燙滾燙的,一邊吹一邊慢慢喝嗎?”崩見葛念雪這一手,晃著腦袋,無奈地說道。


    他就是看葛念雪沒怎麽休息,想著將湯水弄燙些,讓葛念雪能夠多歇息一陣。


    葛念雪伸出手,把碗遞給了崩,一手擦了擦嘴,笑道:“那樣太慢了!耽誤時間!這一會兒,又夠我誦兩遍經書了。”


    說著,又瞥了多多一眼,嗔罵到:“還看呢!念經去!”


    崩捧著碗,無奈地往山上走去,一邊走一邊歎氣。


    正碰到小六抱著掃帚細細掃著路上的塵土。


    “將軍,雪兒那丫頭,還是在念經嗎?您也勸著點,讓她稍微歇歇!這一碗湯,半盞茶的功夫就喝完了。”小六看著崩手裏那空蕩蕩的湯碗,開口問道。


    崩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勸?勸得住嗎?咱家大王和那前輩這一走,雪兒的心也跟著走了。他們一日不歸,雪兒那丫頭這心呐,就不會迴來。念經祈福,你說說念得這個鳥經,真的又用嗎?”


    “這個,說不準!不是常說什麽,信則有不信則無嗎?我們不信,縱使嘴皮子磨破了恐怕也沒什麽用。雪兒信,說不準還真能起點作用。”


    “這樣就好嘍!也希望大王他們能趕緊迴來喲!”崩歎著,一手背在腰後,緩緩往山上走去。


    而小六,繼續勤勤懇懇掃他的地。


    葛念雪微微睜開眼,又見多多那抓耳撓腮的模樣,微微聳了聳鼻子,卻也沒有說什麽,在懷中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個桃子遞給了多多,笑著摸了摸多多的腦袋:


    “給,肚子餓了吧!你近日不是胃脹嗎,不能吃豆腐!”


    多多看著葛念雪那笑容,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原來是這樣……


    但下一句話,直接把多多心底剛生出來的些許感動給掐滅了。


    “好了,趕緊吃吧!吃完了,接著念經,老實點。別東扭西歪的!”


    “好!”


    多多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腦子裏閃過了來之前,陳悟念對他說的話。


    ……


    “我不去!斜月三星洞很好!我就待在這了,我不去!”


    “我跟你說,我們要去的地方可是猴山哦!滿山滿山漂亮的小母猴。”


    “好了,東西我收拾好了,我們什麽時候走?先說好,我隻是想雪兒了,對什麽小母猴半點興趣都沒有。”


    ……


    猴山的確是猴山。


    也的確有漂亮的小母猴。


    但是,這也沒接近的機會啊!


    天天都是念經念經念經……


    想著,多多欲哭無淚地瞥了一眼遠處,隱隱約約還能聽見猴子的嬉戲打鬧聲。


    他的心,似乎也隨著悠悠飄走了。


    見多多應了下來,葛念雪滿意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心中默默念著。


    “願猴子哥哥和悟念師兄此行一路平安。信女願日日吃齋念佛……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


    “大人,我們兄弟倆想上去散散心!”


    陳悟念對著麵前的鬼差不停地點頭哈腰,說著從懷裏取出了兩塊木牌,遞了上去。


    鬼差麵無表情地伸手接了過來,手在木牌下微微一摩挲。


    這熟悉的手感……


    銀票!還是五十萬兩的銀票!


    “撞死鬼,阿言是吧。不錯,你很懂事!”那鬼差明顯已經是熟手了,說著,隻見那手一張一握,那張銀票便被指頭直接彈進了他的袖袍中,不著痕跡。


    “是的是的,從馬背上跌下來,腦袋撞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這就下來了!”陳悟念點頭哈腰,滿是恭敬之色,伸手撩開了腦後的長發,將那個凹陷下去的巨大傷口給這鬼差亮了亮。


    說著,又攬住了孫悟空的肩膀,把孫悟空往前推了推:“這是我兄弟阿牛,吊死鬼。”


    “嗯,上去吧!”鬼差再掃了一眼驗上的信息,兩團黢黑的鬼氣從驗上飄散了出來,聚成了兩張臉。死死的板著臉,沒有半點表情,模樣一個比一個醜——正是陳悟念和孫悟空這假扮成的鬼魂樣貌。見沒什麽差錯後,鬼差將那兩塊木牌遞給了陳悟念。


    其實正常來說,還需要盤問,驗明鬼氣……隻不過見這小鬼這麽懂事,也不可能是什麽惡鬼,那鬼差直接省略掉了諸多繁瑣的步驟。


    而這一點,也就是陳悟念所想要的。


    雖然基本不可能出現什麽差錯,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陳悟念連連稽首道,將那兩塊木牌收了起來。


    二人這才順著山路往上走去,沿路倒是有不少前來散心的鬼魂。


    孫悟空觀了一眼四周,悄悄對陳悟念傳音道。


    “師兄,這地府果然極為防範生人,就那驗……我們想要弄到手就不容易。”


    “是啊!”陳悟念點了點頭。


    這驗,就是剛剛他們掏出的那兩塊木牌。用的是這陰間獨有的鐵木,以特殊的手法炮製過。假冒的可能性極低。


    在驗上,粗略地記著主人的身份、來曆。還有一絲鬼氣附著,可以變幻出主人的樣貌。


    地府就是用這驗來核實身份。


    說白了,就是地府身份證。


    “不過這地府倒是聰明,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這法子!”孫悟空又道。


    “這可不是地府的法子。”陳悟念聞言搖了搖頭:“數千年前的一個國家,名喚秦國。這驗便是秦國一位叫商鞅的智者發明的。我估計啊,商君死後入地府,便又將這法子運用在了地府中。”


    “原來如此。隻可惜不是同處與一個時代,要不然,我定要同那商君好好喝上一杯,看看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智者!”


    “哈哈哈,會有機會的!”


    陳悟念笑了笑,欣賞著這酆都羅山的景色。


    這酆都羅山的景色倒的確是別有一番風味。


    灰色的土地,灰色的花朵,灰色的草葉。


    一切都是灰撲撲的,就好像是世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顏色一般。


    而這山中,每一顆大樹都似是用規矩比過,棵棵筆直聳立,連半分歪曲都沒有。樹上的也不是什麽正常的樹葉,而是一柄柄短刀短劍掛在枝頭。


    這也是這山中,唯一二樣的顏色。銀白色的刀劍熠熠生輝,隨著陰風吹動,鏘鏘作響。


    “二位兄台應該是剛入地府吧!”


    陳悟念正打量著周圍,便聽一聲音傳了過來。


    扭頭看去,就見一水汪汪的水淹鬼正站在他們不遠處。


    一身濕透,水滴不停地順著發梢也衣擺往下滴著,在腳周圍已經滴出了一汩水窪。在其走過的路後,留下了一長條水漬。


    陳悟念和孫悟空對視了一眼,他們這才後知後覺。


    這酆都羅山似乎都神識有所影響,這水淹鬼都已經走到身邊了,他們倆居然沒有半點感覺。


    不過他為什麽覺得自己是剛入地府?


    難不成這還是個什麽高手?


    “這位兄台,為何有如此一問?”陳悟念好奇道。


    那水淹鬼揚了揚頭,發梢的水珠在空中劃過了一道極為美妙的弧線。看得孫悟空和陳悟念心底一陣膈應,默默往邊上躲了兩步。


    這水……說白了就是泡過死人的屍水啊!


    將散發甩到腦後,那水淹鬼露出了一張慘白浮腫的臉,說道:“這酆都羅山,月月年年都是這樣子,又沒有什麽鳥獸。這死氣沉沉的樣子,來看一次就夠了,沒有誰會願意往這跑上兩次。有這功夫,不如去找找淸倌兒聽聽小曲兒。那才享受!”


    說著,這水淹鬼的臉上漏出了一副略顯猥瑣的笑容,砸吧著嘴,似是在迴憶著什麽。


    看得陳悟念心裏一陣惡寒。


    這看起來,不僅是水淹鬼。還是個惡鬼啊!


    不過這陰間的鬼魂倒是會享受,這種地方居然也有勾欄。


    這才真是兩極分化,罪鬼惡鬼在地獄中受苦。尋常的鬼魂,若是不想投胎或是等著投胎名額時,居然還有工夫去找小姐。


    但聽著這話,陳悟念還是解釋道:“我們兄弟倆入地府倒是有一段時日了。隻不過平日裏不怎麽出門罷了,不過說起來,這酆都羅山倒的確是第一次來罷了!”


    這話倒是不假,在那兩隻惡鬼的記憶中,也的確沒來過這酆都羅山。


    陳悟念說著,又疑惑道:“若是如兄台這麽說,你這又上山幹什麽?”


    “嘿嘿嘿,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那水淹鬼朝著陳悟念揚了揚眉,眉宇中似是在說著:你懂的。


    “來這酆都羅山的,基本上都是剛入地府的新鬼,沒見過什麽世麵。”


    說著,有些歉意地看了孫悟空和陳悟念一眼,開口道:“我不是說你們兩個沒見過世麵啊。”


    “嗬嗬嗬,沒事,您繼續說便好了。”陳悟念嘴唇抽了抽,哭笑不得地說道。


    “而這裏頭,可是有不少陽間的大小姐!”說著,那水淹鬼又挑了挑眉:“在陽間他們是大小姐,但是在地府裏,他們什麽都不是。一束鐵花,一把刀葉就能逗得他們哈哈大笑。u看書 uukashu 你可是不知道哦,那大小姐的滋味……嘿嘿嘿。”


    “嗬嗬,兄台好雅興!那我們不打擾了!”陳悟念勉強應道。


    ……


    “師兄,這就是個色鬼吧!”孫悟空無奈地說道。


    “我也覺得。這人呐,死了都不忘這些事!”陳悟念也是滿腦袋黑線。


    他還以為是個什麽高手……


    也沒錯,光說撩妹倒的確是個高手。


    “師兄,那我們現在該從何尋起?”孫悟空看了看周圍。


    他們越攀越高,走得也是越來越偏,放眼周遭已經壓根看不見半隻鬼。


    陳悟念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師尊隻說可來這酆都羅山走一遭。但卻未曾明說,我們究竟該去何處。”


    說著,仰頭往上山之路看去:“俗話說得好,站得高方能望得遠。這酆都羅山中,我神識隻能探查到周遭十步的距離,眼下也隻能先登高望遠,在山頂尋尋何處有異。”


    孫悟空也搭腔道:“我不如師兄,隻能探查到堪堪五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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