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蘆洲之北,是一片無盡汪洋,時人謂之北海。


    那北海再往北呢?


    沒人知道。


    曾有仙人為了探尋,斬海破水,於海底踏歌而行,但後來呢?據說這仙人就此消失在了世間。


    也有人說,北海盡頭,乃是天涯海角,再走便會墜入無邊煉獄,身死道消。


    作為一個經曆了九年義務教育的人類高質量男性,起初陳悟念對時人的這種想法相當的不屑一顧,甚至還隱隱鄙夷這些仙人空有本事卻顱內空空。


    難道都不知道這世界是個球嗎?


    能不能有點常識?


    北海再北……那應該就到南海了,哪來的什麽無邊煉獄。


    但這一次出行,陳悟念發現當初的自己還是太年輕了。


    按照當初物理書上的的知識,如果世界是個球,你在海麵上極目遠眺,應該先看見桅杆而後才慢慢看得見船身。


    但是這個世界當真完全不一樣,在空曠的海麵上,隻要你的目力極好,想看多遠便能看多遠。起初陳悟念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飛在海麵上,角度不一樣的原因。還在西牛賀洲的海岸線邊站了良久。


    最後通過那幾乎一覽無遺的海島,陳悟念發現了一個事實……這個世界,似乎真的就是一個平麵!


    一個碩大的,或許還是懸於某處高空的平麵——這才是這個修仙世界的本質。


    再說迴到現在。


    現下,已經降至臘月,其餘三洲寒冷之處已下過了初雪。但處於極北的北俱蘆洲依舊暖如孟春。甚至在北海的海麵上,還可見到絲絲蒸騰起來的白霧。


    陳悟念便盤坐在淩於北海海麵的飛劍之上,認真的控火祭煉著丹爐。


    這三月來,陳悟念一直在煉製那具替身,準備迎接不知什麽什麽時候就會劈到頭頂上的天劫。


    畢竟按祖師當日所言,這糠米若是帶出北俱蘆洲的地界,過了北海其中精氣便會迅速散盡。因此,雖然覺得有些許不安全,陳悟念也隻能選擇在此處將替身煉製完成。


    而這精氣,倒也的確有為替身凝出經脈的效用。


    但唯一讓陳悟念意想不到的是,這替身所需的精氣實在是太過於龐大,而糠米中能煉出的精氣相比起來充其量隻是十萬牛一毛尖尖。


    如此一來,這三個月所耗費的糠米已經到了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字。


    也還好這糠米在這北俱蘆洲算不得稀罕物。


    即使沒有人為耕種,也生得到處都是,而且生長速度極快。要不然陳悟念都害怕自己用光了北俱蘆洲之人的口糧,從而遭到追殺。


    這追殺可不是說笑的,若是這些糠米用作常人的口糧,完全足夠一個凡人城鎮全城之人吃上兩三載的。光換成黃白之物,都已不知幾許了。


    陳悟念雙手捏決,一心三用,既要控製丹爐又要控製火焰,還要讓精氣灌注於替身體內,慢慢凝出經脈。


    在心火的煉製下,丹爐緩慢旋轉著,糠米中蘊含的精氣如一道道氣柱鑽進了替身的口鼻兩竅。


    “嘭……”隨著一聲沉悶的爆裂聲,丹爐停止了旋轉。


    陳悟念微微歎了一聲,熟練地倒出了丹爐中滿爐的米花,裝進了儲物袋中,而後又添了些新的糠米進去。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爆米花的香氣,聞得陳悟念陣陣反胃。


    這幾個月來,呂一縷吃得快吐了,他也聞得快吐了。


    雖然香,但也架不住天天輪軸不歇氣地聞啊!


    一開始,陳悟念以為煉糠米跟煉其他的藥材沒有什麽區別。但是……這糠米畢竟是穀物,與草藥截然不同。


    在火焰的催化下,陳悟念足足做了三個月的爆米花。


    “沒事沒事,隻剩兩隻腳的經脈沒有打通了!快了快了!”陳悟念幹嘔了兩聲,在心裏這般安慰著自己,繼續爆米花……應該說是繼續煉製替身。


    ……


    東勝神洲,昆侖山頂。


    祥雲環繞,白鶴紛飛,明是微風徐來,卻又似仙人囈語。


    自元始天尊隱世不出後,此處便成為了闡教的聖地,現今隻有兩位尚在人間的四代弟子居於此處。


    而一代二代三代弟子,或是在各自道府潛心修煉,或是在天庭謀得一官半職,皆不問塵事。


    “正宇真人,正德真人接旨!”


    “嗯?”


    當日到過北俱蘆洲的金發青袍道人正在閉目修煉,聞言猛然睜開眼,雙目中兩道金光射出,打在空中劈啪作響。


    身形瞬間消失。


    下一秒,這道人便出現在了道觀門前。


    身邊,另一金發道人與他同時出現。隻不過他是著青袍,長發及腰;另一金發道人卻是著褐袍,長發將將過肩。


    除了這兩點之外,二人無論是身形外貌皆是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正德,怎麽迴事。我閉關數百年,由你掌教,為何今日天庭會降下玉帝敕旨?”那褐袍道人皺了皺眉,語氣卻是沒有半分感情。


    修道之人大多講究太上忘情,修為到了一定境界,一顆心都已幾近如磐石,難生七情六欲。


    正德也就是青袍金發道人,聽到兄長問話,先是不易察覺地一怔,心底微微有些猶豫。


    他大概有所猜測。


    上次在北俱蘆洲,自己那子孫的嫡係弟子被殺了個幹淨,還丟了一套寶珠。單體隻是上品法寶,但若是七個一體結陣足以對抗中品靈寶。


    如此一來,又怎可能善罷甘休?


    在天庭放任,人間無人能管的前提下,而今的動靜隻怕是不輕。


    而且,他還在北俱蘆洲找到了一樣東西。在摸不準來曆的情況下,他去了九仙山桃源洞走了一遭,求見了師叔祖。


    但是師叔祖的態度卻是相當曖昧。


    起初先是一愣,而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開口後,便讓他莫再管此事,就當從未見過此物,也不要向正德提起。


    而且他也知曉自家大哥的秉性,若是讓大哥知曉,不說大義滅親,恐怕也有不少人少不得責罰。當即也是皺了皺眉,故作不解道:“我也不知。”


    “嗯。”正宇微微頷首,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二人沒有再交談,整衣、肅容、焚香,負手立在門前。玉帝領三界,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不多時,一道金光刺透雲層,灑在了兩人身上。


    來了!


    兩人心中一肅。


    緊接著,在那金光中,一個金甲力士踩雲而下,手擎玉帝敕旨,朝著二人行了一禮。


    “見過正宇真人,正德真人。玉帝敕旨到!”


    “如此便麻煩力士走這一遭了!”正宇真人淡然說道,腳踩祥雲迎了上去,接過了敕旨。


    那力士再行了一禮,隨著金光踩雲而去。


    正宇真人隨即解封打開卷軸,一排金字從卷軸中衝天而起,懸在半空。


    南瞻部洲妖魔做亂,為害生靈。聞道宗汝之一脈下山除妖,甚為歡喜。望斬大妖,天雷加其身,懸首示眾以正視聽,可命天兵天將助之。


    其他的便是一大通漂亮至極的場麵話。


    正宇仍然麵無表情,但正德卻是雙拳緊握。


    這話雖然說的極為漂亮,但誰看不出這是來問責的呢?


    你們下山除妖,結果還是生靈塗炭。趕緊斬個大妖證明一下你們的本事,要不然我就要派天兵天將插手了,到時候你們地盤丟了不要怪我!


    “兄長,便任天庭如此辱於我等?盡是連闡教都不願稱了?”


    “正德,你著相了!三教合一,本就是三位聖人共同商議的結果,老子之化身都於天庭任職,我等又何必拘泥於這麽一個稱唿呢?”


    正宇淡然道。


    “可是……自封神大劫後,南瞻部洲一直便是由我闡教與人教共治,何曾受過他天庭染指……”


    “什麽叫染指?天地人三界皆受玉帝管轄,這是當初三位聖人的決定。”正宇不耐煩的打斷道。


    “我將晉大羅,這件事你便去辦吧!莫要讓天庭再找出岔子!尤其是,莫讓師尊蒙羞!”說著,正宇真人頗具警告意味地看了正德一眼。


    正德一瞬間,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皆被看穿,猛地一顫,躬身道:“是!我知道了!”


    “甚好!”


    ……


    太微玉清宮,兩人正在手談,麵露笑意。


    “昊天,uu看書wuuanshu就讓凡間那些人如此妄為?這天將亂啊!”一紅衣黑麵老者,手持黒棋眉頭緊皺。


    “祖師,何為妄為?這天也亂不了!”一頭戴九旒冕的男子笑道。


    “下界因為那闡截二教、妖魔做亂已死傷了不少凡人!此舉,已是犯了天條!”祖師皺眉道。


    “天條?我允了,你肯了,那才叫天條!死得不過是幾個凡人罷了,仙人才是我天界基石!”昊天笑道,白子輕落。


    “可畢竟有違天和!”


    “祖師,你還記得當年那十二祖巫?”昊天轉了一個話題。


    “記得,但他們皆已伏誅封印,與此事何幹?”


    “巫妖一族,有一術。名喚蠱術,據說便是豢養各式毒蟲異獸,任其廝殺,取最後存活者,便為蠱獸蠱蟲。


    你看當今,闡教人教截教皆有仙人在天庭為官,誰都想讓選拔自己的親信。若任其施為,我天庭用不了多久便又是三足鼎立,成了他們蠱蟲廝殺之甕?屆時,那才叫天亂了!


    與其天亂,倒不如任其在下界拚殺,全憑本事,選最後的存活者入天庭為官。漫天神仙,其實也是再等這一幕,要不然早就有人下凡去管了。


    這凡間再亂,天還是天,但若天傾了,凡間可就不是凡間了!莫忘了,下麵還有那些人呢!


    如今,還是便是要等西遊大劫!”


    昊天說著,白子落盤。


    “祖師,你輸了!”


    祖師臉色變了變,低頭一看。


    棋盤上,黑白分明。


    黑子,正巧差了三道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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